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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昂的低地 马啸 很少有人会留意这片山水。北方人，南方人，甚至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然而，这山峦却在中国曲折而温馨的历史中，在千百年前才华横溢、多愁善感或命运多舛的文人笔墨中，更在那个身不由己的赵孟頫迷茫的凝视中。 这是湖州，一片家乡清远的山水。 浙江湖州的山与水 在北方生活30余年，看惯了北方或雄奇或苍茫或高峻或嵯峨的山峦，胸中有了些许壮阔，所以前些年，每次回到家乡都不会过多地打量这片低矮的山岗。尽管每次走近它是那么地亲切。 然而，当2008年4月未的一场夏雨中，当我从太行山的腹地回到这远处的故乡，忽然被这片山水迷住了。 浙江湖州的山里人家 河南林州（旧称林县），是文革中“战天斗地”的丰硕成果“红旗渠”的建设地，这里有宏阔、壮美得令人喘不气来的崇山峻岭，而其中的石板岩乡更是汇聚了太行山的奇峰绝岭。所以，谁若想领略大自然的神奇传略，不来石板岩绝对是一大遗憾。
湖州是那样地不同。这里的山，没有任何的高大、壮硕，更谈不上奇崛，但它同样样地令我心动。因为恰恰它的平缓、清雅与沉静吸引了我，一个外出多年的游子。 湖州的山，不需要我们仰望，也用不着俯瞰，只要平视，我们就能理解它的内涵。而且，可能也只有在平视中才能理解它的内涵。 通过这些山，我们便可以理解赵孟頫，理解他的许多许多次地书写过的《归去来辞》。因为，曾是皇族的他，还没到元朝，不可一世的家庭，已有成员作了异族的阶下囚。又过一些年，赵氏家族也就湮没寻常巷陌中了，只剩了他们先天基因中的那些艺术细胞还在光耀人间。
(上海博物馆藏) 在中国的心目，作为艺术世家的赵氏家族远比作为政治世家的赵氏家族有出息，或说对中国历史更有贡献。但如果这个宋朝，中国的整段历史便会乏味许多。 在宋朝，除了词与瓷，我们记住的便是书与画。常说“宋人尚意”，但更多地指书法，于绘画，前期却有浓重的“自然主义”痕迹（当然不是西方的“自然主义”），画家们胸中尽是宏阔的山水；后期，趣味来了根本的转向，大山大水让位于“残山剩水”。而到此时，赵孟頫的清远山水便孕育其中了。 赵孟頫（字子昂）是湖州人的骄傲，是它的历史与文化名牌、名片。但若追溯历史，赵家本是北方迁居而来，所以他的血液中肯定不只是青山绿水。 然而，湖州大约是赵孟頫最适合的居住地。身为前皇族，却为外族做事，尽管被封魏国公，心中却是满是屈辱。或许，他望着北方的那些崇山峻岭就如同目睹元大都那些高深宽厚的宫墙一样，有种内心的恐惧。而湖州，却没有这些。颜真卿有个名帖说：“江外唯湖州最卑下。”（《湖州帖》）湖州地势低。这样的低，反让赵孟頫的内心感到踏实。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湖州的山，虽是平缓，但你若悉心地打量它，便会生出无限的意境。特别是烟雨蒙蒙或雾霭流岚的天气，它会层层叠叠地展现在你的面前，仿佛是在都考量你的眼力、想像力或内心的感动力。这样的山水，我们最初在北宋米芾父子、王诜的笔下看到；然后，展示得最多的便是赵孟頫。赵氏之后，我们又在王蒙、黄公望、倪瓒、吴镇等人的笔下看到；到了明代，它汇成浩荡洪流，左右着中国绘画史的发展。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然而，元人的胸中还是有着奇崛与跌宕。赵孟頫的外孙王蒙便是典型的一个。 赵、王两人都曾与泰山有缘，自然都登过“小天下”的泰山，但两人的心境却有些不同。 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赵出任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其间居官清正，办学兴教。泰山在济南一侧，登泰山对赵氏是平常之事。但他登上泰山，心中想的却是江南：“相思吴越动经年，一见情深重惘然。草木变衰人易老，江湖牢落雁难前。泰山半出青天上，禹穴遥临古道边。欲说旧游浑似梦，何时重上剡溪船。”“到处云山是吾师”的赵孟頫在泰山只留下了书迹，便不见绘画。
元 赵孟頫 鹊华秋色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 赵孟頫 重江叠嶂图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朝短命。明洪武二年（1369）王蒙出任泰安知州。他登上岱岳却是心潮起伏：“飞仙挟我游天门，足蹑万壑云雷奔。凌虚直上数千尺，适见混沌分乾坤。”在泰安任上，王蒙用了3年时间精心创作了巨幅《岱宗密雪图》。对于《岱宗密雪图》的面目，我们已无法端详，因它早已被焚，但从他传世的另一幅名作《青弁隐居图》可窥出一些信息。
青弁，即是湖州人所称的弁山，在湖州城西北9公里处，居太湖南岸，海拔521.5米，为湖州城区最高峰。若光看《青弁隐居图》，会以为它是一座奇峰耸立、气势非凡的大山，但走到它的跟前，却与湖州周边的任何一座山无任何不同。一样的平缓、一样的清秀，一样的貌不惊人。然而，王蒙却将它画得像北方的雄峰峻岭：山岗层层叠叠、交错并扭动向上伸展。王蒙作画喜用焦墨渴笔，笔触苍茫浑朴，常将江南小丘画成北国大岭，足见其胸中气度。无疑，这已不是王蒙的眼中之山，而是他的胸中丘壑了。在“元四家”中，王蒙是最具北派山水气息一位。他的此种画风对明清两代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明人王世贞认为，山水画至“黄鹤（王蒙号黄鹤山樵）又一变也”。（《艺苑卮言》）
(上海博物馆藏) 天才大都命薄。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为了巩固统治地位，严刑峻法，屡兴大狱。当时左丞相胡惟庸勾结日本与蒙元残余势力，企图谋反，遭到朱元璋严厉镇压。胡惟庸被处死，株连达3万余人。王蒙曾至胡氏私邸观赏过藏画，也被牵连下狱，于洪武十八年（1385）死于狱中。
明 董其昌 青弁图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弁山很不起眼，但却是中国绘画史上一座重要的山峰，在王蒙之前，赵孟頫和和同时代的钱选（湖州人），都画过它。王蒙之后，又有一位董其昌，画过一幅《青弁图》，虽苍却润，比王蒙平和了许多。董氏虽于生活中名声不佳，却是明晚期画坛的精神领袖。经他倡导，平和的南派山水成了整个中国绘画的主流。 在这其中，湖州的人、湖州的山水、湖州的文化功不可没。 让我放慢脚步，静下心来，细细打量这片低缓、平和、清远的山水…… 【附：马啸山水画作品】
马啸 河南林州石板岩写生稿（一） 马啸 河南林州石板岩写生稿（二） (2008年4月)
本文发表于家乡浙江《湖州晚报》 2016年10月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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