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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忧伤的节日叫清明【麦扬】

 诗人麦扬 2016-10-12

 

春暖花开,春光明媚,时令进入了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然而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人的心情,抑郁而悲伤。

踏青赏花,正当其时,此其乐也;扫墓怀人,感念恩情,此其悲也。悲喜交集,百感丛生,皆汇于清明节。

下午回到白池村,二哥在家中等候,二嫂执意要为我准备午饭,其实时间就要接近晚餐了。于是,二嫂改变主意,开始张罗晚饭,我们兄弟二人便坐在屋子里漫谈。三哥是上午回到村中的,这时正在县城探访战友,他估计我回来了,便打来电话,告知我晚上参加他们战友的聚会。二嫂正在院子里的铁锅上炖着一大锅鸡腿,她劝我留在家里吃饭。嫂子讲的话,听起来不无道理,她断言我去了饭店就会喝酒,预言我喝多了又要难受,还是不去的好,准备了这么多的饭菜,在家里吃多好啊!

临近黄昏的时刻,侄子从县城开车回来了,我于是便在二嫂的好言挽留中执意坐上车,到村西的酒店里参加战友聚会。三哥的战友大都是从部队转业回到故乡的,他们在县城的各个部门工作,接近退休的年龄,战友相见分外亲,一阵握手寒暄之后,落座饮酒,其乐融融,笑语盈盈。酒过三巡,就有人情绪高昂起来,大声喧哗,频频举杯,酒场秩序大乱,顷刻间乱成一片,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这些老兵,比我早七八年入伍,谈到世事艰难,不禁一声叹息,感受应当比我还深。每当有人说起军中旧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就会露出舒心的笑容,沉醉于对往昔青春岁月的美好回忆之中。自然,也会提起某个人的某件逸闻趣事,立刻引起一阵快活的笑声。一年多以前,我去石家庄参加侄子的婚礼,就跟这群老大哥们坐在一起喝酒,这时再仔细观察一下他们,似乎显得又衰老了一些。岁月催人老,从他们的言谈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感慨。

正当一室之内人人耳热酒酣之际,酒店老板夫妇走来敬酒。老板曾任村主任,退下来之后,开始经营这家酒店,主打婚庆宴席,生意自然很红火。相邻的另一家酒店,生意略显冷淡,由从前的村治保主任打理。酒桌上有人知道老板的底细,说酒店并非他的主要收入来源,而是在县城里经营着公路建设工程,那里才是不尽财源滚滚来。

酒店老板很有一幅大款的派头,俨然一幅土豪的气派,所有的人都站起来敬酒,宾主推杯置盏,人人笑容满面。

一般情况下,乡下人对于有权的人和有钱的人都是格外敬重的,而乡村的现实情况,自然就会得到一个自然而然的结论,那就是有权人等同于有钱人。

白池村在县城的郊外,近年来城镇化的进度极其快,给乡村经济发展带来了难得的良机。无奈一条京九线从县城西侧斜插过去,便把白池村隔离在了县城之外。近年在村西修建了两条环城路,县城仿佛伸出了一只胳膊,又把白池村一手拦了回来。在白池村西部的两条环城路之间,征用了近千亩良田,建起了开发区,一座座小型工厂拥挤在一起,那规模几乎跟整座白池村相当。

 

夜归访潭子,他家恰好刚刚做好了一包豆腐,满屋子飘飞着豆腐的鲜香气味。文嫂拿来一个大白瓷碗,满满地盛出一碗豆腐脑,放上韭菜花,倒上香油,我于是美美地吃了起来,其热其香都能令人五官移位,回味无穷。再想想城市早点铺及学生食堂里的所谓豆腐脑,无滋无味只是咸汤罢了,岂可同日而语!

哥儿俩相聚,潭子乐得心花绽放,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我俩坐在客堂里热烈交谈,仿佛一夜之间携手又回到了青葱的少年时代。儿子春节回家时为他买来了一台移动音响,里面存储了几千首流行歌曲,声音响亮,音响效果极佳,正如广场舞使用的那种设备。潭子打开音响,快活地唱起了我们少年时代曾经唱过的那些老歌。春夜良宵,哥儿俩陶醉在优美的歌曲旋律之中。子夜时分,繁星满天,我独自行走在寂无一人的村街上,穿过恍如梦境一般寂静的县城大街,回到寄宿的旅馆。

夜深无眠,少年往事涌现心头,眺望窗外的群星,万千感慨,油然而生。贫穷喂养的童年,浪漫幻想的少年,多少烂漫的梦想遗忘在故乡。如今人到中年,每一次的回归,每一次的寻觅,都无法回到从前,从前的一切都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往事如烟散去,又仿佛历历在目,亦真亦幻。夜是寂静无声的夜,唯有一缕春风在窗外树梢上轻声呼唤,似乎从远方传来东坡先生的一声喟叹——“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饶阳县城宾馆的子夜无梦。清晨,三哥的电话唤醒了我,匆忙回到白池村吃早餐。

清明者,天清气明也。时节到了清明,春暖花开,气候宜人,田野呈现出一派清新的气象。

年年清明节,兄弟姐妹团聚,一起到滹沱河大堤下的公墓,祭奠死去多年的父母。姐姐们在坟头前放上贡品,点燃冥币,祈祷亡灵安息。二哥用铁锨挖土,一锹又一锹,将黄土培到坟头顶上,萋萋荒草在风中摇曳,墓地树林的枯树枝瑟瑟作响。父母的墓地旁也曾种植了一棵洋槐,还有几棵柳树。记得母亲去世后,我跟二哥用独轮车推着水泥制作的墓碑,带着铁锹和一棵槐树幼苗,小苗比无名指还要细。我和二哥埋好了墓碑,又将槐树苗栽在墓旁。时光悄悄地过去了三十年,槐柳都已长大长高,树干挺拔,枝叶茂盛,年年清明来扫墓的时候,一树苍翠,绿叶青葱。清明过后,槐花就要开了,洁白的槐花,满树飘香,迷人心魂。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槐树和柳树都已没有踪影,只留下一个很大很圆的槐树木桩,像大地的一块伤痕裸呈在阳光下。二哥说,几棵柳树被邻村的人偷了,他担心剩下的这棵大槐树被人伐了,于是将它卖掉。生长了三十年的大槐树,尽管树干长得很粗大,但难抵岁月风沙侵袭,粗大树干的内心早已枯干,出现了一个大树洞。槐树材质并不好,因此也不能卖出好价钱,十几米高的一棵大槐树仅仅得到了四百元的价格。但这四百元钱,却相当于白池村的一个壮劳力在县城建筑工地打工四五天的收入。

二哥说:“等过几天,再种几棵杨树,不知道能不能活。”

午前回到村中,兄弟姐妹像一大家子一样围坐在餐桌前包饺子,说说笑笑,满屋子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吃完午饭,各奔东西,我再次离开故乡,踏上奔向异乡的道路。

清明过后,气温逐渐回暖,满眼绿色,田野呈现出无限生机,真正的春天才算回到了白池村。故乡风物美,只是扫墓毕竟不同于踏青,清明时节心情抑郁,就像那阴郁的天空和迷蒙的细雨。

 

201647日初稿,1012日写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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