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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我到现在都没能回答 | 和诗人严彬的对话

 汉青的马甲 2016-10-12


Ramo?n Subercassaux in a Gondola, 1880 John Singer Sargent


▏诗歌君语


今晚,我想推荐一个诗人和他的三首诗给你。


在还未写诗前,我常在凤凰文学频道阅读他主编的文章。因缘际会,他作为嘉宾参与了诗歌精选的头一次线下活动。我们到现在都还没真正见面,但总觉得要是我会喝酒,说不准哪天就会跑去找他喝酒谈天。这是他带给我的感觉,即便事发突然,也会令人感到发生的一切都很自然。不过,我压根不会喝酒,只好把这段可能发生于未来的谈话挪到线上。


他是诗人严彬,1981年生于湖南浏阳,工作生活在北京,是一个极具现代精神和个人气质的诗人。出版诗集《我不因拥有玫瑰而感到抱歉》《国王的湖》《献给好人的鸣奏曲》,著有小说集《观察家》《中等生活》。国庆后自老家一回北京,他就发来长长的答案。从用心的回复中,可以看到到严彬如何从一个普通工科生成长为一个诗人的路径,还有他对诗歌的特别理解。


万没想到的是,他在最后提出了一个我从未想过也不知如何做答的问题,角度新鲜。我陷入了思考,但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回答,可以的话,请你帮我一起回答诗人严彬的提问,好吗?直接在底部评论区回答即可。




Venice Italy, 2016 Stan Miller


▏ 两人对话 诗歌君 X 严彬  


诗歌君:去年你送我一本诗集,扉页上送给我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诗是好东西,又不是一时一地之功”。这句话也是自己长久以来的体会吧,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什么机缘开始写诗的呢?


严彬:当然。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几次,它是否意味着,我已经是一个被逐渐提及的诗人了(呵呵)。

写诗,以及其他艺术创作,我相信天分是第一位的。我写第一首诗是在2002年,在那之前,没有受过任何有效的诗歌教育,也没有读到过什么诗歌方面的经典。说起来好笑,那时我还在念大学一年级,居然没有读过一本诗集——现在我接触过一些身边的人,或网络上的陌生人,我知道他们小学就读《红楼梦》,中学读了十几本世界名著,而我在大学以前,只看过一本《三国演义》。我和所有中学生一样,在课本中读过徐志摩的情诗和戴望舒的《雨巷》,但“什么是诗?”,“怎样写一首诗?”,我没有想过,也不知道《雨巷》和《静夜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样的状况,好在我语文成绩很好,高考,据当时的校长说,我是浏阳市第一。

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在语文方面的特长,阴差阳错到了一所工科大学,上一门可有可无的《大学语文》课,我遇到了一生中的重要人物姚海燕老师。除却大学所学不说,是她这样一位在工科学校教文学的老师,将我这样一个混进管理学专业的理科生,领到了北京,走了文学的路。

在她为我们上第一节课时,没有讲课,放两部电影《死亡诗人俱乐部》和《爱比死更冷》,接着让我们所有人试着去写一首现代诗。作为课堂作业,我写出了那几段如今看起来幼稚到让自己羞愧的《死亡诗组》。

我的诗人生活,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尽管到了十年以后,我几乎还没有发表一首诗。


诗歌君:这些年来,你觉得写诗给你带来了什么?

严彬:一方面,我享受这样的诗人生活。中国的当代诗人长期作为小丑、哗众取宠者、留辫子的异类,和摇滚青年、吸毒犯,等等,被媒体和普通人嘲弄。我不回避自己作为诗人的身份甚至类型,我愿意接受将人分为诗人和非诗人,而我自己坐在诗人那边。对于写诗,我没有过什么感激之情。但我庆幸啊,比如到了现在,如果我坐在一桌人的饭局上,坐在市长、总经理、协会会长和退休老人的集会上,如果我不想说话,我就不会说话,如果有人愿意听我唱歌,我也可能选择唱歌……诗,让我感到身上有了护身甲,我活得比较真实,大致依照自己当时所想去做。诗让我不因沉默而羞愧,除非我真的感到羞愧。

再说我也乐意写诗。

不是所有人都能写诗,甚至,成年的文学、哲学……一切看似无用之书的读者,已经很少很少了——你可以留意下,即便在一个比较轻松的时候,在公共汽车上、地铁上、街边,几个人在读书——而不是背单词呢?我觉得读书,对于成年人来说,好像已经成为一种需要纯真(请打着重号)来支持的行为。写诗比读书更不易,你手上能写出杰作,更是万里挑一吧——去年似乎有人统计,中国有近百万诗人。

我写诗是在表达自己内心的东西。我现在隐隐有这样的感觉:这也是我留给世界的遗产。我的记性不好,中文词汇量也不见得太多,前几天读一本书,其中提到《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这个人终其一生不被同时代人所知,他在“未来将还他以公道”的想法中获得安慰,进行他的文学创作,并且生活下来。不管如何,司汤达如果不写出他的《红与黑》,世界上也就没有《红与黑》。《红与黑》和你手上的《小马过河》当然也不一样。我很希望能看到自己或被认为有创作《红与黑》的能力。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我的生活别有所图,但我活着,是希望能留下一部“红与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

哈哈,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大了。我还是原谅自己此刻的自大吧。



诗歌君:读你的诗,总感觉里头的人物透着一种温和的颓废与现实的无奈,像小说,又像你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投射。而在现实中,你是凤凰读书的主编,几年来做的得心应手。两者比对,你感到诗歌中的塑造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有『分裂感』吗?

严彬:一个拥有理性的人在最终分裂之前,是能够保持整体平衡,让自己站在绳子上的。我自己并不赞成类似“非此即彼”的做事与生活方式。我觉得怎么样几乎都可以——我是指做一件事情,或者生活,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也许是我太凑活了,这不符合处女座的一贯特征。我可以选择中午吃食堂,或者不吃,也可以去外面吃,我如果没有去外面吃,是因为我当时想,去外面吃了也不过如此,那为什么要去?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能对自己甚至组成的家庭负责,我也工作,我并不能以写诗或者文学谋生。


我工作,并在上班的路上写点东西。我的同事,我的陌生的女同事和健壮的男同事,都曾被我写进诗里。在另外一首诗里,我写过“留有腋毛的女人是最美的”——那是在前年夏天,我在国贸附近的郎园工作,每天在地铁上下,见到很多年轻女性,她们化妆,或者不化妆,从我身边经过——她们留有腋毛,或者让腋毛消失。我想我偏爱留有腋毛的女人,我将这种偏爱以文学的形式保存下来,心里觉得好,我取悦了自己。这首诗也找到了自己的读者。

即便有分裂,嗯,那也不要紧。我相信分裂也是可以的,我能处理好那种分裂:有时我被赶到厨房抽烟,有时我在妻子的床边坐着看色情电影。夜晚的事情静静的、无可避免的发生着。如果有人要说——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它让我无法写作——我也不会同情他。最好的艺术品总是顶峰之顶峰,是别的山和别的树不能抵达之地。


诗歌君:如果要你推荐一名喜欢的成熟诗人,会推荐谁?为什么?

:我打算略微偏离题目。


我热爱过并且受到过影响的诗人依次有:莱蒙托夫(早期的)、芒克和岳重(以及他们同时代的“70年代的地下诗人”)、顾城、海子、意象派的诗人(里尔克,特拉克尔),当然,卡夫卡、加缪、萨特,甚至克尔凯郭尔、布考斯基、布罗茨基、太宰治、马尔克斯、胡安鲁尔福、赫拉巴尔、萨缪尔贝克特、希尼,所有这些文学家和哲学家、诗人和非诗人,都直接对我的诗歌写作产生过影响,甚至于霍金的时间理论,都帮助我写出过两首诗……


198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诗人里产生过一些杰出的诗人:于坚、韩东、张枣、沈浩波(2015年以前的)……如今我偶尔会读到一些好诗,我也会推荐一些很好的诗人,但要说能够影响我的,暂时没有了。我希望写出自己。同时,作为一个做了十几年媒体的成年人,我希望能通过大众媒体,让更多的人读到现代诗歌,尤其是好的中外当代诗歌。诗和小说不同,几乎可以凭借(神赋予的)天赋,就足以成就一位天才诗人,让他/她留下传世之作。小说家,则最好还具备更好的体力。



以下就是那个引我反思的问题


请步行至底部评论区回答


严彬的反问


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为什么一两代人以来,还阅读诗歌的人,会热爱北岛、顾城、海子的诗?

又或者:为什么诗人余秀华会成为十多年以来中国诗人里唯一一个还算正面的新闻人物,她的诗本身为什么会被很多人喜欢?


就像有人昨天提出:为什么没有几个人去读穆旦,而更愿意在聚会的时候,在草地上,读一点辛波斯卡?





A Man Reading , 1904-07 John Singer Sargent


▏严彬的诗  


写给头镇的诗 


我想写一写头镇,事实上

我更想写写头镇的小事物

或许,就从两条狗开始

一条白狗,一条灰狗

出现在我的整个童年,将我驱逐

很难想象是吗——我在镇上没有朋友

我的朋友也是


“这里没有大人物”。我爷爷曾说

这里的医院只能缓解咳嗽,没有癌症

不过市民生活,所有人死在自己床上

长平街上盛产小痞子,以至于陈小花

将孩子生到乡下。现在年青人都在街上宵夜

他们维持晚上的秩序,路灯

是为他们盛开的


我的母亲习惯每月三次上街赶集

严小桃也是。我的爷爷曾为我偷看严小桃的

女性生殖器,用杉木棍打我的后膝


如今我们生活在头镇,这里没有一个大人物

几条狗在傍晚叫着,几只鸡在早上打鸣

我在这里育有一子一女,在门前挖了一口新池塘



国王的湖


我又回来了

和你在一起

我的湖

狭小的湖啊


又回到你身边

又记起旧习惯了

我的矮脚马在岸上走

去见老朋友了


穿上南方的裙子

在午夜笑声的水里

我们的湖往东流

在熟悉的南方部落


捡回母亲的胫骨

父亲的灰色心脏

我的包裹里有一封

捎给弟弟的情书


一盏多年不用的灯

我的蝴蝶结又解开了

谁是我的情人——

走吧


去见我的高个子哥哥

去见他,和他打招呼

不要回来了

不要


擦去访客的脚印

见到了泡桐脆弱的胃

我的湖里尽是断枝

断枝啊——


我的湖是绿色的

绿色多么沉腻

多么像深渊

藏着死亡的手杖


你可知道

我的脚步比叹息还轻

回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爱情


又一次分手

问你理由

你说:

要结婚了


还是处女吗

你说:

不是了


想起去年夏天

我们躺在一起

吻你的小乳房

将冷水浇到自己头上


现在是秋天

夏天过去了

你做过三年处女

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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