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说话的能力

但是，一直没有放弃，反而总是在高铁上，在候机楼，在田边地头抽出时间，埋头敲字。有一次，我凌晨到虹桥机场，为了省去住酒店的路上时间，借了保安桌子，写了一个晚上一早又飞走了。

开始并不知道这种坚持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

直到看到这则消息：9月28日，陆定一骨灰经中央批准，在去世20年后，迁入八宝山。在墓前，刻着陆定一最后的遗言：“要让孩子上学，要让人民说话。”

 2012016年9月29日获准迁入八宝山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想起了陆定一在监牢中的遭遇，仿佛被触了电——我找到了答案：我这么不断地写，不断地堆积“稿尸”，其实只是为了保持说话的能力。

陈清泉先生在2000年曾发表过一篇《冤案不平拒不出狱的陆定一》。里面记载了陆定一在监狱中的一个细节：

“一年、两年、三年，周而复始地过着，没有正式审判他犯了什么罪，也没有说明判多少年，要坐几年牢，就这样不明不白当无限期的囚徒。他没有书可以阅读，也看不到报纸，与外界完全隔绝。”

“长期囚禁在单人牢房里，容易出现两种情况：一是缺乏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精神会失常；二是除了审讯之外，没有人和他说话，可能失去说话的功能。陆定一也担心他会出现这种现象，于是他想办法避免。办法之一是他常想一些可笑的事情来哈哈大笑，想不出什么可以笑的，就学京戏中的大花脸，发出哈哈的笑声。办法之二是唱京戏，既发出声音，又让舌头转动，因此他蹲了十几年监狱，并未失去说话的功能。”

陆定一最终获得了平反，而且，平反之后继续发声。这位发明了“万里长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等重要政治词汇的老干部，在1981年一片舆论萧瑟之中，喊出“谁打击乡镇企业就是打击8亿农民”，旗帜鲜明，正如他的临终遗言，铿锵有力。

在这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时代，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不幸，有身体上的不幸，有心灵上的不幸，有经济上的不幸，也有政治上的不幸，正如那句话说：“幸福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只是，我们总是要保持一点自我，这点自我，就是说话的能力。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会表达自己的独立思想。“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句话是一百年来中国最重要的文化遗产。

也就是说，这种说话的能力，不是光说出汉语、英语，写出汉字、英文，甚至巴利语、梵语，而是这个语言以及书写中，有自己的独立判断与思考。

比如，有的人看起来会说话，其实说的要么是废话，要么是别人的话，要么是禽兽话流氓话，就是没有一句人话。

在经历了一些坎坷之后，我更加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所以，我不惧怕关亮屋子，也不惧怕关黑屋子。一旦保持思考，不论正确与否，心中都很光明。一位朋友对我这段时间的状态比较好奇，“经历了这些，你状态竟然看起来还可以嘛”。我说，“不管如何，都要努力做一个心残志坚的时代楷模”。

如何保持说话的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