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伤害“伤”哪儿了？| 朱建军

本文原载于公众号“四月天心理援助热线”，经同意，授权常春藤心理联盟转载。感谢~

本文由四月天成员张斯宇采访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心理系教授、意象对话创始人朱建军教授，对性侵害的本质进行分析。

NO.1

性侵到底侵了什么？

性侵最大的问题是对一个人的自尊、自我安全感、自我边界感的破坏。

也就是性侵会让人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人际边界，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意志得到实现，让受害者觉得自己的意识是可以被别人破坏的。

所以性侵所带来最大的危害就是, 自我 被侵犯以后的那种自尊受损。

自尊受损在情绪上的表现就是，羞辱感、羞耻感。

而羞耻感和羞辱感所带来的那种痛苦和难以应对的感觉很强大，比恐惧感和愤怒感都要难以应对。

然后这种核心的消极情绪就会激发出其他一系列的消极情绪，比如恐惧，愤怒等，但核心其实还是羞辱感。这是性侵最主要的损害。

NO.2

受害者心理、行为变化

1、第一种情况

如果 被性侵者 本身的心理结构很好，本来 被性侵者 的心理就很健康，本来 被性侵者的自我就很完整、有非常强的自我修复能力，那么还好，过一段时间就能渐渐地恢复。

但是

如果 被性侵者 的自我本来就比较破碎，那么就算是很小的一个伤害，都会对 TA 带来长久的消极影响，就会很难恢复。

首先是不安全感。这个不安全感具体体现为可能会对异性恐惧，可能会对一些场景恐惧，可能会泛化——就是跟那个事情（性侵）有关的事情的恐惧，这个是不安全感，这个是比较大的。

还有一种是被贬低的感觉，因为被别人不尊重。

一般来说，无论是一般的小性骚扰，还是性侵犯，都会对对方有一种不尊重的感觉。那种不尊重感使得受害人有一种被贬低的痛苦感。这种被贬低的痛苦感会给受害人带来一种自卑感。

虽然不是受害人的责任，但是 TA 会有自卑感、不洁感。这些其实都是内化了对方对 TA 自己的贬低，才会带来的那种感觉。

被侵害者心里会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对方才会这么对我”或者是“对方会这么对我（性骚扰或性侵害）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这是一种把责任内归因和自己贬低自己的情况。

所以这样之后，他们的反应一般分两个极端，也就是第二、第三种情况。

2、第二种情况

以恐惧为主的反应。

他们会产生大量的回避行为，比如说，TA 不敢跟异性交往，其实他们跟同性交往也减少；TA 变得非常地退缩，什么活动都尽量不参加，尽量地回避。这种回避行为的“回避型”对 TA 将来的恋爱婚姻都很有影响。

3、第三种情况

走向一种放纵。等于内化了一个坏的自我形象，就有点“破罐儿破摔”这种感觉似的，就想“这（性侵）算得了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那次也不在乎），然后自己就会变得非常的性放纵之类的。

这种情况表面上看起来受创比前者似乎少，被性侵者 自己也会说“没什么，这事儿我根本不当回儿事儿，算什么呀！”这种样子。

但其实 TA 内心的那种消极感受反而会压得更深，因为 TA 自己不承认，所以会压得更深。

所以这种实际上将来处理起来就更困难一点，因为有一个自我不承认在那里，就更麻烦。

NO.3

性创伤 vs 普通暴力

我觉得它们是不一样的，不能说是完全一样。

普通的身体创伤其实恐惧感更大，而羞辱感更少；性创伤羞辱感更大，恐惧感更少，它们是不一样的。

NO.4

把性伤害平常化？

这种动机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觉得做法上不是最有效的做法。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做法有点像一种合理化：就是把性伤害平常化，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把它看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用这种方式的确可以缓解性伤害带来的一些消极的东西，比如说，可能传统观念带来的一些消极的东西（有一些确实是传统感念带来的，但不全是）。但是如果说都是这样的，我觉得不是的。

NO.5

如何进行心理援助

1、非合理化

要要非合理化，从而把问题看的更客观、更准确，然后去解决问题。

所以我的看法是这样的：重点应该放在自尊恢复上。

承认它是创伤；承认它会给我们带来羞辱感；承认说即使我们没有受到这种过于严苛的传统的思想教育——比如那种身体创伤（比如挨一嘴巴），它（性伤害）也会带来更多的影响。

承认这些东西。

2、归因：强调不是受害者的责任

在承认的前提下，强调它不是受害者的责任。

因为好多人会把那种责任归到自己（受害则）身上。

可能，受害者的确是缺少经验，或者做了一些不当的应对等等，但是即使这样也不是受害者的责任！

就比如，我钱包放得不严实，也不意味着你就该偷，对吧！即使是我的某些行为或者是应对不那么恰当，也不意味着这是我的责任，它还是对方的责任。

能够把这个归咎于自己这一点减少，我觉得它的危害就会少很多。最主要就是在归因上。

3、尊重受害者

强调自尊。

过去我在法大接触一些司法口的时候， 我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性侵案件的人（受害者与施暴者），到了派出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然后警察就直接问“你说说，怎么回事儿？”。就直接问人家的细节。

你想想那个很难受的对不对？

然后警察就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们怎么给你抓呀！”其实这里面就体现出了对被害人特别不尊重一点。

我觉得，其实我们只要以一种尊重的态度，无论哪些地方，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尊重对方的意识。

然后，表现出对 TA 的一种人格的尊重。因为 被性侵者 是自尊受损，所以这么一个态度是需要的。

在跟 TA 的交往中各种行为，亲人最好也能做到，然后咨询师最好也能做到，然后警察最后也能做到，大家都用很尊重的态度对待 TA ，那 TA 就会有一个感觉就是说:我的自尊并没有在别人那里丧失，别人还是很尊重我的，那她的后边所带来的伤害就会减少很多。

注：本文根据朱建军教授采访录音稿整理

本期责任编辑：小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