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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似君前/半江铮然

 林再再 2016-10-16

  夜沉如墨,茂密繁林中黑影森森。
  贺思背着楚裕穿过丛林,踉跄往前奔,提着一口气与身后的人絮语:“殿下再坚持一会儿,游大人一定带着近卫军四处搜寻,接殿下平安回宫!”
  楚裕陷入半昏迷,唯有环在贺思颈上的手臂无意识拢紧。
  长奔了二里地,才隐隐见远处大盛的火光。
  不止近卫营,京城十二卫全体出动,简直要将皇家猎场翻过来。游?|坐镇全局,看到被贺思蹒跚着背回来的楚裕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好在楚裕只是太过虚弱才昏厥过去,很快苏醒。
  醒来后的天子下了两道旨意,一是近卫军准备御驾回宫,二是召贺思进帐。
  天子狩猎,号称防守得密不透风的近卫军,竟被逆党钻了空子,将堂堂九五之尊掳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贺思是近卫统领,自知罪责难免。
  烛火荧然,楚裕披雪白狐裘,半坐榻上,容长俊颜殊无血色,唯一双深黑眼睛光彩熠熠。
  王帐十分宽敞,衬得跪在地上的贺思身形单薄至极。然而却是这个看似瘦小的人,救他虎口脱险,陪他熬过四天三夜的艰难。
  “贺思。”
  “臣在。”地上的人将头叩得更响。
  “你趁夜回京,去一趟卢府。”楚裕眸中浮现一丝忧色,“朕平安归来的消息已经传回宫,但清清是女眷,怕是没人特地知会她。她又一贯胆子小,你去见她一面,好叫她知道朕安然无事。”
  贺思惊愕过后便是难堪。
  虽然失职在先,但她是近卫统领,又有救驾之功,关键时刻楚裕却将她遣离身边,难道是怀疑她或是贺家与逆党勾结?
  退出王帐,贺思心中百转千回。
  随时保护楚裕是融进她骨和血中的职责,何况,她不能就这样让楚裕怀疑她。
  打定主意,她便准备面圣陈情,然而刚走到王帐外,便听里面响着谈话声。
  “陛下归来时一身血腥,骇了臣一大跳。”是游?|,“没想到竟是贺思割腕放血,为陛下解渴。”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楚裕愠怒,“她喜欢朕,救了朕,莫非朕就该回报?朕是万乘之尊、天命所归,贺家尚且不过是跳梁小丑,她又算什么东西?”
  帐外,贺思微退了一步,怔了怔,而后,迎着月色往外走。
  回到马厩,才恍惚察觉有什么正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
  是先前冲破层层密林时两颊被树枝划出的道道血痕,此刻崩开口子,滑下温热的血液,倒像是落了泪。
  月色当空,洒下遍野银白,天地间比之黑黢密林不知明亮几分,贺思却只觉身所在、心所在,反而更加漆黑无望。
  贰
  归京休假的几日,贺思宿在侍卫营,晨昏不辍地练武。
  贺夫人季氏倒是想管一管,奈何贺思如今过家门而不入,因此她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贺思脸上的伤。
  倒是皇帝回京那日,贺思入宫轮值,在御花园偶遇了留王身边的小太监。
  许是对方回去多了嘴,第二天,装着药膏的精致釉瓷小盒就送到了贺思眼前,捎带着还有留王殿下楚?Q那张灿若桃花的笑颜。
  “本王命太医院连夜研制出这舒痕去疤膏,淡疤之效定然绝佳。”楚?Q满脸热情洋溢,似民间街头兜售的小贩。
  见贺思不为所动,他隐去笑容,放柔嗓音循循劝解:“你是女子,即便旁人都将你当作男人,你却不能忘记好生珍惜自己呀。”
  贺思收下药盒,冷冷垂眸:“陛下猎场遇袭,可是你的手笔?”
  “什么手什么笔?”楚?Q瞪着眼睛,无辜至极,“本王一直随侍君侧,昨日才同皇兄一道返京,忙得分身乏术,可没时间去研究手和笔的东西……”
  贺思挑眉,眼中迸出利光。
  楚?Q的话便未再说下去。
  良久,他淡淡开口:“太后没有多少时日了。”
  好似没头没脑的一句,个中深味却笔墨难描。
  贺思凝望他离去的背影,莫名读懂了笼罩着他的那一层伤痛。
  贺太后一旦薨逝,于楚?Q而言,不仅仅是朝堂上的靠山坍塌,更伤心的是失去生母。毕竟,他是太后唯一血脉相连的孩子。
  可贺思却无法告诉他,她是盼着贺太后死的。
  若无太后贺氏,贺思此生或许将是另一番光景,而非如今的李代桃僵、进退维谷。
  眠荷殿外,先皇时引活水入池,铺种了满池红莲,临夏,莲叶碧无穷,红粉接连天。
  楚裕以为太后侍疾的名义召卢阁老的千金卢清澜入宫,贺思到时,天子正伴着心上人共赏盛景。
  陪卢小姐说了好一会儿话,楚裕才依依不舍温柔作别,命内侍将心上人送去安宁宫。
  跪拜之后,殿中除了君臣二人再无旁人。楚裕缓缓开口,提及的却是一桩往事。
  先帝承元二年,万寿节,帝后在宁寿园设宴,二皇子楚?Q却失足坠入湖中。
  是贺思将人救了上来。
  从那以后,楚?Q黏着救命恩人不放,恨不能以身相许。辗转至今,那满腔热火全然没有要熄灭的架势。
  贺思静静听楚裕回忆,楚裕却没有继续追思,而是另起话题:“太后病入膏肓,御医替她号脉,说怕是出不了这个月了。”
  贺思未敢多言。
  楚裕自不是找她来议事的,继续道:“到了那几天,朕将假借太后名义下密旨,召贺定兆进宫。近卫营会埋伏在半路,将他一举击杀。”
  贺思心头猛地一跳,抬眼便与他对上了目光。
  楚裕深黑的眼眸里仿佛蕴藏着一道不见底的寂静深渊。
  “太后危急,贺定兆即便心存怀疑,也不敢轻易冒险,无论如何会进宫一探虚实。但他定然会派人向留王报信、相互策应。”
  这些年楚?Q有贺太后经营,又有贺定兆这个武将坐镇,朝廷不少武官都是留王殿下的拥趸。楚?Q要从近卫营手中救下贺定兆,并非没有可能。
  “那一天必须将留王截在王府中。”   贺思寻声望去,却见他目眦欲裂地望向自己,刹那间贺思心如电转,猛然回头。
  只见檐上楚?Q挥剑跃下,如一只矫健枭鹰,奋然杀向殿前毫无防备的卢清澜!
  贺思心头一震,不作思考便从包围圈中抽身而退,直冲楚?Q扑去,千钧一发间将他腾腾杀气横剑截下。
  然而她左耳失聪,对左侧危险毫无察觉,等楚?Q怒吼着将她一把推开时,尽管已敏锐地就地一滚,却终究失了方向。
  突然杀来的乱党那锋利一剑从她额间斜劈而下,凝嵌在了右侧锁骨处,瞬间骨肉剧痛,血流如注。
  淋漓鲜血糊了整张脸,贺思倒在地上,血红的视线里,有暴怒地与那乱党决战的楚?Q,还有飞奔过来的楚裕的身影。
  剧痛之下,贺思慢慢再也撑不住眼帘。
  若是死了,殿下也许再也不用犹疑该如何处置她了。
  这么想,死也是一件好事呢。
  柒
  耳畔的哭声呜咽不绝,贺思艰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憔悴不堪的季氏,以及侯府里久别的卧房。
  贺思愣愣地抬手,摸了摸痛得麻木的脸,入手的却是密不透风的层层纱布。
  季氏悲恸长哭不止,直到贺思哑声开口:“娘,我渴。”
  季氏连忙起身倒水,却被身后潜伏多时的近卫横手劈在后颈处,登即便昏厥过去。
  那近卫利落地扶着季氏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缓步转过屏风走了进来。
  贺思没料到楚裕竟会来得这么快,简直像是自己一醒就有人向他报了信般。她腿脚并未受伤,便强撑下床行礼。
  楚裕在一步之外止步,喑哑道:“你没死。”
  他嗓音沉沉,仿佛有许多的情绪要喷薄流露,然而出口的却是一句:“没死就好,朕还有最后一个任务需要你办。”
  “留王已束手就擒,他向朕坦承,谋反一事是太后死前的计策,他被贺党劫出京师,并非自愿。不过,他想杀朕的心却是再真不过的。”楚裕道,“朕不愿杀手足,可放他走却不甘心。”
  “两厢谈判的结果是,他遣散那些听命于他的乱党,此生不再兴风作浪,朕则许他余生隐姓埋名一世安宁,以及一个他多年来求而不得的人。”
  贺思双眼大睁,难以置信。
  楚裕似是担心说得不够明白:“朕将你补偿给了楚?Q。日后你再也不是天子近卫,待养好伤,就随他一同离开,用一辈子牢牢看守他吧。”
  贺思揪住地毯,死死稳住摇晃的身躯,良久,伏首叩地:“臣……遵旨……”
  一块墨色玉佩被她颤抖地捧过头顶。剔透的玉佩表面雕刻着先帝和楚裕皆挚爱的莲花,是两代近卫军的象征。
  楚裕眸中闪过怅惘之色,似在怀念什么,淡淡道:“这令牌既然赐给了你,便是你的。这么多年,它一直是你该得的。”
  他转身离去,然而身后却传来小声却坚定的声音:“微臣一直不敢问,猎场遇袭那一次,陛下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楚裕陡然失神。
  猎场遇袭,近卫军伤亡大半,只有贺思护着他奔逃,却掉进了深山猎人的陷阱里。
  陷阱上窄下宽,无法攀爬,更没有水和食物,他们熬过了整整三天,最终他高烧陷入昏迷,是贺思割破手腕将鲜血喂给他,救他一命。
  彼时他被高温烧得昏昏沉沉,枕在她怀中似梦非梦道:“此生朕生而为皇子,皇权稳固和天下安危重于一切,待下一世……我把下一世许给你……”
  后来,贺思用陷阱中的荆棘徒手揉出一条长绳,用满手鲜血和尖刺换来两人脱离险境,只是那些如梦似幻的话语似乎就此被丢弃在了陷阱之中。
  如今,贺思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诘问,又似下一刻便要支撑不下去,溢出眼泪。
  她这一生,认命至今,不断忍耐宿命的波折,可到底还是心怀期冀,妄图求一个明白。
  可这些,楚裕却是不在乎的。
  他默了默,似在措辞:“楚?Q说得不错,朕的确是这世上最装模作样之人。一边享受着你的喜欢,一边又故意不回应你,好叫你心怀眷恋更加忠心。猎场遇袭,其实在掉进陷阱那一刻,朕就怀疑那是你和贺氏的合谋。朕并不信你,然而为了活下去,却必须不择手段,哄得你付出性命。”
  他打量着贺思被纱布包裹得没有一寸完好肌肤的脸,泛出微笑:“至于下一世,等那时你不聋也不丑时再说吧。”
  贺思如遭雷击,全身剧烈颤抖,眼睁睁望着他步履稳健地离开,从此彻底消失于生命之中。
  曾经,她纯粹地相信着,只要贺氏死了,错乱的人生就能拨正过来。这信念如此简单,却是支撑她熬过每一道难关的引路明灯。
  如今却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一旦走错的路,是永远也回不去的。逝去的时光永不回头,也不会有人好心地陪她将遗憾再次演绎。
  捌
  贺思和楚?Q在贺侯府简单地成了婚。
  叩拜高堂时,季氏掩面而泣,贺思低声向身畔之人陈述着事实:“是我配不上你。”
  她新婚的夫君却携着她的手,笑得云淡风轻:“倒也不全是坏事。你若听不清楚,我便伏在你耳畔说给你听,这世上你最记得的便是我的声音。不好的是,你若太在意外人的目光,我会忍不住心生嫉妒。”
  贺思弯起嘴角,而后被楚?Q牵手共乘一骑,离开这座城池,前往远方,共赴他们的一生。直到垂垂老矣,再未回来。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韶年如飞快转动的轮盘,缓缓停在了宣仁十年春。
  天子病重,殿外跪满了皇子妃嫔、文武大臣,他的皇后倚在龙床前,幽幽述说着往事。
  “臣妾还记得,当年有个从东宫起就跟着陛下的近卫,名唤贺思。”卢皇后道,“妾身一直不解,陛下明明对同样出身东宫的游丞相倚重不已,却不知为何,对那贺思无甚情义。”
  病中的皇帝阖目似听未听:“皇后想说什么?”
  卢氏不疾不徐:“贺太后死之前,是臣妾在旁侍疾。她曾说起,文成皇后有一枚先帝赠送的定情玉佩,是极稀罕的天山墨玉。文成皇后将它传给陛下,意在赠予您的皇后。臣妾等了这么多年,十分困惑为何至今还未等到。”   皇帝终于睁眼,似乎对眼前之人感到倦怠:“不错,你是皇后。可终究,也只是皇后。”
  卢氏似已有所料,想嘲讽大笑,眼中却泛起了泪花,心中的悲楚丝毫不亚于多年前,旁观安宁宫那场厮杀时。
  彼时,一身丧服的留王持剑对阶下的皇帝冷笑:“皇兄,你害死了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来杀你最重要的人,不是很公平的事吗?”
  他挥剑俯冲跃下,杀气四溢。
  卢清澜踉跄后退,害怕至极。然而当她遥遥看见皇帝惊恐至极的面庞,却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心存甜蜜。
  直到,楚裕惶急之下全然下意识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嘶声大吼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贺思。
  愕然过后,卢清澜瞬间醒悟。眼看楚裕扑上去颤抖地抱住一身鲜血的人,满眼痛不能抑,她突然就觉得,一个这样会做戏的皇帝,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如今细想,爱上一个这么会做戏的人,为他毒杀太后,为他操持后宫数十年,就连心爱的孩子都在权斗中被残害,这样的自己,不是更可笑、更可悲吗?
  玖
  山中不知岁月,春日将尽的一天,告老隐居镇上的游?|上山来拜访。
  贺思在春光正好的庭院里招待了他。
  游?|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京师传来快报,说……陛下昨晚晏驾了。”
  贺思正在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溢了满手,再抬眼时略茫然:“这么早?”
  “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太医说是郁结于心。”
  临走时,游?|突然想起一桩从京城传来的流言:“卢氏已荣升太后,据传陛下驾崩后她一直在派人搜寻一块墨玉佩。我跟随陛下多年,从未听说过此物,你可知?”
  院中满枝头的梨花快要凋谢,贺思坐在随风传来的阵阵晚香里,往事氤氲于眼前。
  那是她八岁那年,先帝终于想起该为东宫挑选近卫,贺太后大胆地将她添入名单。
  彼时的贺思瘦瘦小小,又是令人侧目的贺党,她原以为自己绝不会被选上。
  当那双明黄缎靴停在她身前,太子用手中那根桃花枝蹭她脸颊,迫她痒得抬头时,年幼的贺思傻傻瞪大眼望着眼前华贵而阴郁的少年。
  太子纡尊降贵地微弯腰,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刹那间雪山消融、山谷花开。
  贺思听见他郑重其事的声音:“虽然有点呆,但知道只看着本宫。很好,以后眼中也必须唯有本宫一人,懂吗?
  七年后,她赢过所有人,成为近卫统领的接班人,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近卫营每一任统领皆是皇帝在东宫时亲自挑选,精心培养,随皇帝登基而轮换,地位超然。
  原本该由大统领传给她的令牌,在一个夜晚,楚裕避人耳目地将她拉进内殿里,亲手赐予了她。
  “近卫军皆是白玉令,但你是本宫的统领,自然该与众不同。本宫特地吩咐玉匠找来这块墨玉,在上面雕镂出莲花纹样。”太子珍惜地摸了摸玉佩,罕见地拘谨,“雕得有点不太好。”
  年少的贺思捧着玉佩,想微笑却仍记得本分,便只有眼中流露出光彩来。
  如今她已衰老,唯手中玉佩依然温润晶莹,载浮着斑驳往事,挥散不去。
  她沉沉睡去,惬意的春风吹拂而过,院里的梨花簌簌坠落,树下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缓带轻裘、俊朗风雅。
  年轻的殿下朝她轻轻招手。
  她梦见自己慢慢走过去,心里却涌上越来越浓重的胆怯,终于停下脚步,无助地抱膝蹲下来。
  有人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那温柔惊到了她,她眼中的泪水再压抑不住,珠线般掉下来。
  她痛哭着捂住脸,隐忍求饶:“不要嫌我丑。”
  那人冰凉的唇贴到她脸颊的伤疤上,怜惜回应:“好。”
  天地静谧无息,梨花落尽晚来风,仿佛在轻诉着,遥遥此世,咫尺来生。
  碎碎如雪的白花随风飘落。
  楚?Q蹲在竹椅前,将不染尘埃的花朵小心别在沉睡的人的鬓发上,忽然就想起久远时光中,那个为抢心上人去东宫挑衅的自己。
  “阿思既是贺家人,皇兄倒不如让给弟弟,否则说不准哪一次就被啄了眼呢。”
  太子冷冷一笑:“是贺家人才好。将你们贺家人豢养在身边,驯得忠心耿耿,即便死了也毫不可惜。说起来,本宫还须多谢你母后呢。”
  他看着太子的眼睛,暗想,哥哥,但愿你永远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口是心非。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一开始,太子就活得比任何人都明白,一直理智地将所有情感掩埋,清醒地织出一层层面具,任凭内里淋漓溃烂也毫不动摇。
  可即便你楚裕有满腔情意又如何,和她白头偕老的人终究只有我一个啊!
  他甜蜜地笑了笑,凝视竹椅中已无声息的人,伏在她耳畔柔声轻唤:“娘子,快醒来,我把饭菜烧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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