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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你 雨儿的世界原创文学
作者：北极之北 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本陪伴了我17年的《新华字典》。这本破旧不堪的字典早已没有了封面，内页也残缺不全，纸质都已变成了蜡黄色。现在有了电脑、有了不少高大上的工具书，这本旧字典早已用不上了，无数次整理抽屉里的杂物，我依然舍不得把这本字典丢掉，它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像老朋友一样，一直陪伴着我。
我清楚地记得，这本字典是在我高中毕业那一年年末买的。那一年高考落榜，学校里的老师通知我去复读，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次难得的复读机会。
那时候我在离家20里地的镇上读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拿些米面和生活费。每次月末回家再去学校的时候，父亲就总是握着一把皱巴巴的零钞，一张一张地数给我，边数便歉意地叮嘱我：“钱不宽裕，还要留点给妹妹交学费，还要买种子和农药，你要节省点用……”一想到父亲给我钱的时候那一脸的皱纹和无奈，我的心就隐隐作痛。自己不争气没有考上，辜负了父母的期望，现在还怎么好意思再去复读，再去花父母一分一毛挣来的那些血汗钱！
你金榜题名了就是龙，你名落孙山了就是一条虫，在村民的眼里就是这样子的。那些年，农村孩子想走出大山唯一的出路就是靠考学。你读书没有出息的话，就注定了要与泥土打一辈子交道，像父辈那样忙忙碌碌一生，也无法改变捉襟见肘的尴尬境遇。
在毕业后两个月，父母给邻村一个泥瓦匠师傅送了礼，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托他收我为徒。他们说，农村孩子有一门手艺，便好讨媳妇。从此，我便开始了泥瓦匠的生涯。
师傅在收下我做徒弟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我毕业那一年的十月，把我带到了云南的昆明，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吃、睡都在工地上，我还是学徒，也没有工钱拿。我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想尽快学会这门手艺，多挣一点钱，改变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松一松父母肩上的担子，让他们不要那么辛苦。
当然从骨子里，我是非常厌恶这样的生活的，就这样做一辈子苦力，和父辈又有多大的区别？而且，我那曾经的梦想呢？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说起我的梦想，还得从小学一位实习老师说起。我那时候成绩很好，尤其是作文，经常得到老师的夸奖。那位实习老师有一次找我谈心，他很严肃地对我说，你只要好好学习，一定会成为未来的鲁迅！虽然那时对鲁迅还不是很了解，但是也已经学过了鲁迅的文章，比如《少年闰土》，每每语文老师给我们介绍鲁迅的时候，看到老师那一脸的崇拜，就知道鲁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也就是从实习老师找我谈心那时起，我发誓要当一名作家，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了我的心里。可如今成了一名建筑小工，还有什么资格谈作家梦？ 那一年的春节，因为没有钱回家，我便留在了工地过年。晚上睡在四处透风的工棚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噼噼啪啪”过年的鞭炮声，我辗转难眠。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春节，想念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想念那些读书的同学，想到自己的渺茫前途，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终于忍不住“嘀嗒嘀嗒”落在了木板床上。这难道就是农村孩子与生俱来的宿命吗？我一辈子就将要这样度过吗？不，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决定去逛昆明市。我们的工地在郊区，我手里捏着仅有的几十块钱便出发了，那是师傅留给我的生活费。还有许多需要花钱的地方，我舍不得坐公交车，也没有具体要去的目的地，我就朝着楼房最多、最高的地方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街越来越宽，车越来越多，想来这应该就是闹市区吧！我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本《新华字典》（也就是现在躺在我抽屉里的这本字典）。然后我走了很多文具店，买了一支最便宜的钢笔，一瓶【红岩】墨水，几本方格稿纸。最后我又一家一家地去找那些二手书报摊，精挑细选了好几本杂志。当然，说“精挑细选”，其实就是挑最便宜的，选那些上面印有投稿地址的。
我的写作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晚上工友们吃了饭没事就打牌，有时候“三缺一”，他们就软硬兼施地要我抵上，死活我都不去，他们就说我这人痴了，傻了，不给他们面子。我说你们懂什么，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我被他们边缘化了。工棚里太吵，我就跑到路灯下去看买的那些杂志，等那些人玩累了，睡着了，我再回到工棚，趴在木板床上一笔一划地把写好了的草稿誊写在方格稿纸上。
去邮局交信的心情特别棒！当我把那一封封沉甸甸的稿件塞进邮筒的时候，仿佛我放飞了一只只希望的鸽子。
搬砖、搅拌水泥沙浆的辛苦，师傅的责骂，工友的嘲笑，没有工钱拿的不合理，这些，我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天天唯一盼着的就是骑着绿色自行车的邮差出现在建筑工地的大门口。等待着属于我的一封信，我相信，一定会有的。原来，当一个人有了梦想的时候，他的心便会变得敞亮，强大！我知道，是我燃烧的这个作家梦，点亮了心中的希望，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收到来自杂志报刊的回信，哪怕一封退稿信也没有收到。我没有放弃，也不敢放弃，我知道，一旦放弃了，我便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和动力，我的眼前和心里将是一片黑暗。 我依然跟师傅学习码砖、粉墙，在工地上干着繁重的体力活。晚上就看书，买的那些杂志看完了，实在无聊，我就抱着那本字典，一页一页地翻起来。一旦有了想写得冲动，便掏出日记本扒在床板上，旁若无人地写开了。邮票用去了一枚又一枚，信封用了一叠又一叠，还好，最后收到了几封退稿信还有一封家书。虽然稿件没有被采用，但是有一个好心的编辑老师给我批注了一小段话，指出了我文章存在的问题，还鼓励我要继续加油。这些话，对于当时的我，那是莫大的鼓舞。
至于那封家书，信里催我回去相亲，说熟人介绍了临乡的一位女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父母要我立即赶回去。我还不到20，相什么亲啊！我回了一封信，说我还不想回去，也不想相亲，叫家里人别管我的事情了。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家里又来了一封加急信，这次信上没有提相亲的事，却说父亲生病了，很想看看我。我火急火燎地往老家赶，回家一看，父亲安然无恙，原来他们是在骗我回来相亲的。看着父母为了孩子，那满脸的皱纹和焦灼的眼神，我实在不能再违背他们的心意。虽然是介绍的，那姑娘落落大方，人倒是挺不错。媒人也委婉地表达了女方的意思：女方是姐妹俩，家里没有儿子，父亲是小有名气的个体医生，只要我们两个人没有意见，我就可以去他父亲的店里做事，继承他父亲的衣钵。这对我们这一方来说，的确是求之不得的，父母自然是满心欢心。因为那女子是长女，媒人又转达了他们的另一个要求：如果双方都没有意见，希望尽快就把婚事办了。我听了心里有了一百个抗议，怎么可能，就要结婚？可是，看见父母那一脸的期许，我最终答应了先订婚。
我婉拒了去女方父亲的店里做事。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躁动，加上女方已经好几次婉言地提出了，想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日子把婚事办了，我担心这个合适的日子说来就来了，最后我找了一个机会，在订婚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和发小秋娃一起跑到了新疆。
在去新疆的第二个月，我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了我的女朋友，一封写给了我的家人。大体意思就是说，我一无所有，这门亲事我实在承受不起……后来我听妹妹说，在退婚的时候，女方纠集了不少人，又吵又闹，还向我们索要了不小的一笔五花八门的经济损失费。妹妹还在信上说，父母为了我的这门亲事，都病了一场。信看到这儿，我的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再也抑制不住了，顺着脸颊肆意地流淌着。爸爸妈妈，原谅孩儿的不孝，我终究没有遂了您们的心愿。 我也一直在反问自己，能碰上这门好亲事，算是我的福气，也许从此以后，我就会过上富足的日子，或许会成为“少东家”，为什么我要傻傻地拒绝？后来我终于明白，原来一直是那个遥远的埋藏在心里的作家梦，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叛逆，成了别人眼里的“另类”。
我和秋娃辗转在新疆哈密一带。我们住在铁路附近简陋的民房里，这些民房几乎是被废弃的，所以租金倒是非常便宜。一来二去，我们和铁路工人混熟了，就帮他们做一些“临时工”。秋娃挣钱是为了积攒讨媳妇的那笔不菲的彩礼，我们一般凑够三、五百就去邮局汇回老家。每走到一个地方，二手书摊和邮局，这是我必须去的两个地方，也是他们的常客。
晚上秋娃早早就睡了，我就趴在木板床上看杂志，翻字典，写文章。除了退稿信，偶尔也会有一张意外的稿费单。虽然数字微薄，对我也是欣喜若狂。我便会买一瓶“二锅头”，晚上和秋娃坐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对饮。戈壁的风吹拂着，戈壁的月光如水，我和秋娃喝着喝着便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于是，故乡村庄的影子便在我们眼前摇曳…… 在戈壁滩上待了足足的一年，后来，秋娃挣够了那笔彩礼钱，回老家结婚去了。我带着那本字典，背着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到南方的火车，到了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广东……
在南方，我在建筑工地上做过，在流水线上做过，为了买书报杂志，为了积攒参加学习班的培训费用，我一度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晚上出去偷偷地拉一会儿客，只想增加一点点额外收入。
每到打开抽屉，一看到这本陪伴了我十几年的《新华字典》，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也就是这本字典见证了我艰难的写作之路，陪伴了我最美的青春年华。当现在有人叫我“老师”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们，我真的不是老师，我一直在学习中，学无止境；当有人把稿子给我看的时候，我会尽心尽力给他们建议，哪怕一个标点符号，因为我想到了自己当年需要人帮助的那种渴求；当有人问我为什么文章写得这么感人，我说是生活感动了我；当有人问我，成功有没有什么捷径和秘诀，我说，没有捷径，秘诀就是——永不放弃！
从“泥瓦匠”到“自由撰稿人”，一路的艰辛付出，一路的获得与失去，只有我自己知道。虽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成功，但是我看到了梦的尾巴，看到了希望的女神在对我回眸浅笑。高贵地做梦，谦卑地践行！正在路上的你，请不要放弃自己的初衷，带着梦想，遵从内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编辑：雨儿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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