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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记事系列

 津城风云 2016-10-17

漳卫河古村纪事之一

酆圈

      古人语:“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也”。

       “九曲漳河出太行”,发源于层峦叠翠的太行山南麓的漳河与来自晋西北辉县的清水在冀南馆陶县徐万仓汇流,形成了一条新的河流---漳卫河,蜿蜒曲折地流入齐鲁大地的西北角。漳水为季节性河流,河床为沙底,受支流影响很大。每逢冬春旱季,支流断水,水位骤减,造成断航;但当夏秋季节,洪水暴涨,大水茫茫,波浪滔天,一望无际,大有漳河之水天上来之势。“滔滔漳水不计年,形势变更几万千”,曲曲折折的漳河在两岸之间或南或北,向东奔流,变幻无常,留下了一堆堆如山丘一样的沙滩。

有水就有人,有人就有村。河的两边,顺着秦汉黄河故道残留的痕迹增筑的陈公堤左右,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成千上万个或远或近的村落。村的名称各异,以“庄、寨、屯”后缀的居多,少数以“口、厂”,但以“圈”为名的却不多。各村有各村的来历和缘由,“庄、寨、屯”好说,“口”是因为临近堤岸,开口便于流通方便。“厂”是因为临清古来烧砖,窑厂遍布,遗留下村名也说的过去。唯独这“圈”特别,圈是个双音字,既读“quan”又读“juan”。外地人来到此地,乍一听,这圈那圈的,希了奇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村名?但沿靠漳卫河两岸,大大小小叫“圈”的村就有那么七八个,什么酆圈、李圈、杨圈、冯圈、郭圈、赵圈、初圈等等。

在靠近冀鲁两省交界的地方,漳卫河由东南向西北正好折了一个弯,在水弯的环绕面上有一个村。据《酆氏家谱》记载:明朝永乐年间,酆姓在靠近太平庄附近,由山西洪洞县杨柳圈迁居漳卫河东岸。为预防水灾,村民圈村筑坝以防水患,故命名为“酆圈”。 村的来历很久,相传北宋年间这里是宋辽两国的交界,战争频仍,水旱连年,荒芜人烟。可现在居住的全是明朝永乐年间从山西大槐树下迁来的移民,谁来的早,谁就开荒种地,围墙砌屋,养家居住。因为都是河水冲刷漫天的荒地,姓酆的人家先到的地儿,划个围子,种几棵柳树,圈个堤坝,就成了村,叫酆圈。姓李的祖先后来到的,也学先来的,就叫李圈。其它什么杨圈、冯圈、赵圈等等诸如此类,来源相同。就这样,漳河两岸,河南河北,大大小小,有多有少,划地为界,叫圈的村在河套里外扎满了营。

在这众多的圈围成的村里,酆圈是特殊的一个。说特殊,它是漳卫河上临清界的18个摆渡码头之一。村庄依水而建,河流从中间穿过,加上河边有柳,绿中有屋,屋后是庄稼,成片成片的高粱地。因为有水,村庄变得水灵起来,每天早上的雾气和河上的水汽一起,湿润着整个村庄,于是有了江南小镇的美丽。村儿依靠活水而成长,因河流而便利,因雾气而朦胧。通过河运,临清可南通江浙,北抵京津,西达秦晋,老早就是江北水运枢纽,重要商埠之一。清末民国初年,卫河上至道口,下至天津,水流平衍,仍利于行舟,均以临清为中枢,金华的竹子,焦作的煤,天津的杂货、煤油等由河入,当地的棉花、麦子从河出。古时老百姓人穷,拿不起钱建不起桥,只好靠船渡。几个有力气的壮小伙儿加上一批有经验的老船工,一条船,几根竹竿,三五个人,一天来回几十个回合,挣几个苦力钱仅够养家糊口。自打才广公祖爷爷酆尚明迁居酆圈以来,零零散散,大姓有姓李的、姓肖的,小姓有姓程的、还有姓郎的,不管是投亲靠友,还是碰巧留住的,陆陆续续迁了来,从原来的几家十余口成了上百家近千人。这期间,外门别姓,家业有兴有旺,人丁或减或增,只有酆家人丁却一直是稳中有增,虽是勤俭有度,但却家财不富。人不仕不宦,比不上李家,小本生意起家,靠冒险大本买卖,又出官又发富。但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居家过日子,有穷的就有富的。清朝末年民国初期兴渡口的时候,村里就出了一帮胆大妄为、杀富济贫的老缺儿(绑匪)。因为村在河套子里,夏天水涨流急,地面河汊子多,一堆一堆的芨芨草、长着红穗白穗的高粱和吐着红缨子的棒子一人多高,一片连一片密密麻麻,常常是连续几里地看不见一个人。特别是在三伏的午后或者月黑的深夜,一些有老婆孩子急着回家的富商想从这过河,或者穷人们恨那地主家为富不仁逼急了眼,把家住深宅大院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们绑了票,常常是藏在河道里的小船上,青纱帐的某处林地里。倘若拿了钱来,遂了绑匪的愿,便是花钱消灾,一手交钱,一边放人。若是不拿钱又想让官府寻着法子拿人,便一个字,你不仁我不义,把人往破烂的麻袋里一装,死死地扎住口往大河里一仍完事。后来,老缺儿成了几伙,甚至是越来越多,犯得事多了,地主和富商纷纷告官。官府从城里派了许多的捕快,盯了很多天的梢,才把一些带头的一两个主儿逮住了正法,其余的丢进了大牢。虽然事儿暂告了一个段落,但这伙“老缺儿”多半是村人,或与村里的人有联系。绑人又有诚信,入行,从来不祸害村里的农民和有仁义的富豪,甚至拿了绑来的钱财还接济村里的穷人和孤寡老人。说是绑匪,其实大多是穷的揭不开锅过不下去的单户,只不过是日子过得苦没得吃想混口吃的。所以,逮的不过是三瓜俩枣,大部分作鸟兽散,倒是一些绑匪到现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吓唬爱哭闹的孩子:“再哭,再哭,让西河的绑匪把你绑了去,一辈子见不了爹娘。”孩子最怕没父母,再看那孩子,立马不敢放声大哭,但仍是一副抽抽搭搭的可怜样儿。

更为离谱的是在建国前期的一段时间,家住酆圈的李家相继出了两个同辈村里认为的“大官”, 一个是临西尖庄区区长,另一个是八岔路区区长。说大,相对于不经商只务农的老百姓讲,的确是能找到一个进了乡好办事的主儿;说小,在中国偌大的官僚体制中国,不用说是七品芝麻官儿,充其量只是一个相当于八品的小吏。过去的区长,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乡镇党委书记,只是原来的区,管辖的面积相当于现在的两三个乡镇大小。官虽不大,但在所属的一方地面,却是上联县官,下衔里正,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精,无所不能,纯属一方的“土霸王”。居官八岔路的叫李启文,名虽雅但身不同,面黑耳赤,五大三粗,一身臭烘烘的横肉,一脸堆着大大小小的疙瘩,头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瓦亮锃光,不见一根头发,两道粗黑的眉毛下一双贼大贼大的牛眼睛。因整天困在酒缸里不能自拔,所以泡的通红通红。因在家同辈中排行老三,外号“秃三爷”。 脾气暴躁,性格恶劣如虎,不说同村,就是同性的长辈有了为难的事去求他,他也不管。就是亲大大见了他,也不见得有句话。每次回家,常常是耀武扬威,拥前呼后,骑着高头大马,马蹄的踏踏声响彻了一趟街。对待四邻八家,不是欺压就是狗仗人势,强强上风,一副飞扬跋扈的恶霸模样。

而仕宦尖庄区的叫李如虎,人却不如其名,麻杆个,干巴瘦小,一副账房先生和衙门师爷的摸样,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滴溜得转。一张白净的面皮上却有不少的麻子,星星点点,如麻雀在地上拉的屎,因此人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麻六爷”,六爷整天脸色如夏天的连绵阴雨,不见得有几回晴天。人长的虽然是丑了点,但他上敬父母,下顾李家子弟,就是全村或者四里八里的远亲近邻,只要有难找到他,有难解难,有困必帮。而且回家离村三四里,就下马步行回家。因此,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在村里落了一个好人缘,在外面出了一个好名声。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未到”。到后来,真是应了验,秃三爷因了恶行,解放后被共产党的部队一个枪子,毙在了唐元街后的一座破落的庙内。据说当年行刑的时候,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像捆紧的马桶一般,里三层外三层,想从外面挤进去瞧瞧都难得很。死的时候特难看,一声枪响过后,那子弹好像是长了眼,脑门想开关一样,啪的一响,白色的脑浆如豆腐脑状地到处乱溅。噗的一声,人如割倒栽葱一样齐整的歪了下去,围观的人胆小的如鸟兽散,从此不敢再去那座破庙,胆大一点的老长时间见了豆腐脑就想呕吐,想想起来也是有点胆战心惊。麻六爷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旋于国军、共军、皇军和伪军之间,不管哪朝哪代哪个人执政撑腰,稳稳当当,最后倒是落了个善始善终。只是这麻六爷已经是作古近五十年了,荒岭岭的枯草地里,只见一堆堆坟冢,旁边几块断裂的残碑,依稀见得有些清朝末年民国初期歌功颂德老祖宗的旧话。

因此,由村及人,自打从小,爹娘就教导我,不管长大以后,经商仕宦,当多大的官挣多少的钱,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千万不能仗势欺人,鱼肉乡邻,终究是老天爷在天之灵保佑,人神共鉴,实实在在做个老实人比什么都好。古村古事,其人其说,道不听途不说,只做一个念想留给后人罢了。

            2010年1月4日初稿 6月14日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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