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需要你的智慧，而不是你的献身

面对悬崖，我无所畏惧

面对深渊，我畏惧无所

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天堂地狱

真理，我愿为你生，为你死

哪怕献出我的生命，千千万万次

——这样豪迈的诗句，曾经很流行。在一些中小学中文老师眼里，依然认为这的写法才叫诗。在一些需要煽情的一些晚会上，如果要有诗朗诵，就得用这样的诗篇。虽然诗这样的写法，已经很老土了。但老航在本文中不是要谈诗，而是要讲讲为真理而献身这档子情怀。

长期以来，为真理而献身的表白，总是让人感到热血沸腾，心情澎湃，斗志昂扬。尤其那些情绪激动的人，不论左右，几乎都相信为真理而献身代表人生的最高境界。要斗争就会有牺牲，与其像蝼蚁一样活着，那倒不如“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可是，这里面却又一个极严肃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自己认准的那一个就是真理呢？

当然，有许多人是自以为掌握了真理的。这其中，许多孩子刚刚变成年轻人后，最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真理。其次是一些老年人，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不掌握真理谁掌握真理？

在人类历史上，学生与年轻人最容易闹将起来。有些事件发生了，大家被刺激了，那就必须行动起来。有时候，一些人创造了某个主义，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就跟着这个主义拿起枪，拿起炮，走上了革命之路。在有的国家，革命是成功了，革命者杀死了很多敌人（实际也是血肉同胞），牺牲了很多同志，然后就可以按照当初的革命理想来建立新社会了。跟着很多年过去了，社会还是那个社会，当初的革命者却走到他们过去要革命的那个对立面。对比起来，有些国家所吹嘘的那个新社会，却是历史大倒退。

事实正是真理并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并得到证实。许多事，你可能方向上对了，但具体规则与方案上搞错了，你追求的结果将适得其反。社会问题更是如此。我要追求公正、公平的新社会，依靠革命的方法，往往很不容易达成目的。民主是一个体系，而不是某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完成，尽管民主有时候不得不进行革命，可民主的本质偏偏与革命背道而驰。因为革命一方面要带来毁灭与大屠杀，有些国家还会让民族、宗教等因素加起来，变成族群之间恶斗。在许多国家革命之后，言论自由反而最易受到遏制，宪政与法治反而最易受到破坏，结果革命之后却重新变成专制，并且变成更病态的一种专制。可笑的在某些国家，已经建立新政权了，却还在那儿一个劲地歌颂革命，带来的后果就是为新的社会革命在默默地进行社会动员。

这说明轻易就为真理而献身的理念是多么地轻率。判断是否真理，关键一点是生命是否得到尊重。不要命的真理很可能就不是真理。你以为是为真理而献身，实质上却很可能只是为邪恶而献身，死了也是白死。回过头去看看那些累累白骨，就会发现除了阴森与凄凉外，并不会给后世留下多少启迪。比如像那种义和团暴民之死，哪里谈得上光荣与名垂千古？

年轻人谈恋爱或夫妻之间闹矛盾，最让人讨厌的一种行为就是以死相逼。有的人两句话不合就要自杀，或者先杀死对方再自杀。这种局面出现时，就总是不受控，变成难以挽回的伤害。原本有缘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反而因爱成仇，所谓何来？有些人坚信自己拥有真理，却要以死相逼社会，以死威胁他人的生命，不也是如此荒唐吗？

你以为掌握了真理，其实并不是。这是你必须面对的窘境。因此，真理首先不是需要的是你的献身，那需要什么呢？就是需要你搞清楚什么真理。换句话说，真理首先需要的是智慧。没有智慧，你就是没头的苍蝇，既可能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可能残忍地损害了他人的生命。

有些人身上就是气血浓些，满满的是斗士、义士情怀。社会有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子反了再说。从陈胜、刘邦、黄舅到朱元璋、李自成、洪秀全等，一代又一代，一轮又轮，将社会掀了个底朝天，仅有的几个成功了，自己打下江山坐了江山，有的就成了历史的炮灰。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让社会进步了吗？回答是：基本无。到了1911年，中国把留传2000年的帝制都给干掉了，建立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可结果呢，民主、自由、法治那些现代文明的东西，在许多方面直到至今我们仍在遥望中。有人说，我与别人不一样，如果我干，就会如何如何。可哪个当初的革命者，不是给民众与历史许下美好的承诺与预期呢？

或许我们真该转换思路，将真正的真理找到了再说。或者说我们应当找到民族的大智慧后，才可以行动。社会的改变，如果存在改良的可能性，也未必非要革命不可。革命好简单，就是能够忽悠一批人去打仗，打赢了，一切都好，打输了，反正连个渣都不剩。但如果选择改良，就必须更要有一点智慧。改良涉及利益重新分配，社会权力重新构建，都不是省心的事，需要各方尊重、理解、妥协，需要冲破旧思想、旧道德、旧秩序，需要克制自己的革命冲动。而这些，也是民主社会必须要有的社会与国民素质。问题最难的，实际是不肯让步，不愿意作任何妥协。用套话说，就是统治者霸着那一切，被统治者总要一夜之间推翻那一切。双方对阵，或者谈不拢，或者没法谈，那就变成你死我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好难，真的好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实际上，也就是一种理念的变换。以前的韩国，也是搞不好自己的国家的。长期的军政权令人厌恶，社会抗议，镇压与反镇压。但到了1990年代，双方都做了让步，各方开始接受相同的社会规则，也即真实施宪政了。也只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没有什么革命，就将社会改变了。东欧一些国家的和平转型，同样如此，比如斯洛文尼亚、爱沙尼亚、捷克、立陶宛、波兰、匈牙利、克罗唆地亚等国，短短十来年时间，政治走向开明，社会就变得比较稳定，人均GDP都是过1万美元的国家了。

只是对一些国家来说，转变理念难一点而已。有人将理念的转换难推给国民素质差，历史文化包袱重、缺少宗教信仰等方面，不过是懒散的说教。240年前，美国那个国家国民，没有文化包袱只说对了一半。他们多数人是文盲，喜欢争勇斗狠，文化上却是白人至上主义、种族主义、歧视妇女主义，哪能说没有文化包袱？美国人宗教信仰是比较强的，但人家也不是信的同一种宗教，教派之间争斗得也很激烈。澳大利亚那地方更糟糕，因为那是英国的罪犯主要流放地，去哪儿的人好多就反社会分子，尽是土匪流氓、坑蒙拐骗那类货色。根据老航的观察，反文明、反智那一套主张在社会盛行，却是极重要的原因。而今，我们面对的问题，正是一些人公然反文明、反人类、反宪政、反法治，颠倒黑白，不断摧毁天理公道与基本逻辑的常识，令民众思想愚化，非但不思进取，而且还变得偏执偏激。这就又回到追求真理的原点。你是依靠智慧还是幻想依靠暴力来解决难题，不仅是你个人的选择，也是整个社会的选择。

社会的状态无非是三种选项。一是就这子干耗着，把问题拖着，那叫做等死。二是革命，那到头来很可能又是一次历史的重复，更可能是又一次历史大倒退。三是改良，难的是各方的取得社会新共识的能力，需要你的个人智慧，也需要整个社会的大智慧。而前两个选项，实际并不需要真正的智慧，而只需要欺骗或煽动的技能。社会发展的真理，多半不在前两个选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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