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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之乱:五胡乱华的预演

 茂林之家 2016-10-18

十六国风云系列文章由作者张璟琳授权发表于冷热军事史。本文是此系列第四篇,上一篇是《刘渊:想做皇帝的匈奴单于》。


上篇说到“晋为无道,奴隶御我”,南匈奴在魏晋时代境遇悲惨。但东汉两百年,南匈奴与其他普通百姓并无不同。


当年南匈奴的祖先们跃马扬鞭冲过边境,或许他们只看到了广袤大地的丰富物产、城郭楼宇的壮丽华美、达官富人的奢侈淫靡,却没有在意普通汉人百姓的生活根本不值得羡慕。


汉王朝向南匈奴提供土地,开放市场,平时有赏赐,遇上饥馑还送衣送钱送粮,除了严格监控匈奴贵族的政治动向,其余日常事务皆由匈奴自己决断。以上是汉人百姓理论上也能享受,实际上却大打折扣的国民待遇。但除此之外,匈奴另有超国民待遇,他们没有税赋。简言之,东汉朝廷在经济上对匈奴无所求,就是花钱买太平、花钱买忠心。


所以,并州南匈奴的生活比他们留在漠北的同族要滋润得多。生活滋润,人口增长就快,到东汉后期,匈奴“户口渐滋,弥漫北朔”。


汉朝末年,苦日子就来了。并州以前是袁绍的地盘,前任并州刺史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呼厨泉单于则是高干的盟友,江山易主之后,曹操派来心腹梁习行使并州刺史职权。当时并州有两股势力非常活跃,一是南匈奴、乌桓、东羌等异族,二是并州当地豪强,史籍上说“胡狄在界,张雄跋扈”,“兵家拥众,作为寇害”。梁习就是来整顿这些人的。


曹操(155-220年)

梁习手腕狠辣高超,颇得曹阿瞒真传:他先礼聘匈奴、乌桓贵族与当地豪强,举荐一批领袖去曹操幕府作官;调开这些碍事的头头脑脑,梁习开始拉壮丁,匈奴、乌桓被编入“义从”,汉人被编入“勇力吏民”,强制这些壮丁随军出征;经此两劫,并州地方势力的家中只剩老弱妇孺,梁习于是强制他们搬家去邺城,前后搬走数万人。


有敢不服从的,梁习就派兵镇压,“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于是并州震恐,匈奴贵族、乌桓贵族、当地豪强,无不俯首归顺,不敢有异心。对于普通匈奴,梁习将他们编入户籍,与汉人百姓一样管理。


匈奴们因此要面临两大厄运:第一,匈奴从此要被编入汉人的军队,替汉人去打仗;第二,编入了户籍,意味着从此匈奴也需要缴纳税赋。


匈奴被迫参军

匈奴加入汉人军队,这并不是新鲜事。早在汉武帝时期,禁军之中就有由匈奴组成的长水胡骑与宣曲胡骑,隶属于长水校尉,汉武帝还设立过胡骑校尉,掌管池阳胡骑。除了禁军,还有相当数量的匈奴被编入“属国骑”,参加过汉军远征匈奴、西域的战争。


然而时代不同了。西汉实行征兵制,二十岁以上男丁都有义务服兵役,终其一生,必须要充当郡国的国兵一年,卫戍京师或者守卫边疆一年。按《汉旧仪》记载,每年初,新的士兵抵达京师,丞相一定亲自到城外都亭迎接慰劳;役满返乡之时,朝廷会大摆酒席饯行,皇帝会率领丞相、大鸿胪等官员亲临酒会,士兵们有机会直接向皇帝畅所欲言。


军功还是西汉时期平民获取爵位的重要途径,爵位积累到第九级五大夫以上,就可以免除徭役;军功往往还是平民入仕改变命运的基础,汉武帝时“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当年跟李广利远征大宛的士兵,因军功获得二千石官以上的有一百多人,千石以下官的有一千多人。总之,在西汉做士兵,既荣誉又实惠,还有前途。


汉武帝(公元前141-前87年在位)

到魏晋时期,士兵的地位一落千丈,低于普通百姓,只略高于奴隶。魏晋实行世兵制,士兵的户籍专门列入“兵籍”,一日为兵终身为兵,更要命的是,这个身份还会世袭,入了兵籍,子子孙孙都在兵籍。为了防止士兵叛变、逃亡,士兵出征,其家属都会被搬迁到防守坚固的城市或壁垒里作为人质,一人叛逃,全家连坐,父母妻儿或被杀,或罚作奴婢。若得胜归来,功劳归于统帅;若不幸战死,遗孀将由政府安排,另配他人。总之,命运十分悲惨,若非乱世之中走投无路,是不会有人愿意去当兵的。


匈奴们被梁习拉了壮丁,心中的愤懑不难想像。史籍并没有记载这些匈奴,但记载了一个乌桓的命运。这个乌桓叫鲁昔,是并州太原乌桓部落的酋长,他们部落被梁习编进军队后,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建安二十二年,曹操从汉中战败,撤军回长安,命令鲁昔留守池阳。


鲁昔估计是打仗打腻了,想叛逃出塞,但是他的妻子在晋阳城做人质,他若逃了,妻子必定会被处死。鲁昔舍不得,带部落五百骑兵潜返并州,五百骑兵藏在附近山谷里,鲁昔单骑潜入晋阳城。鲁昔带妻子刚出城,晋阳城内就发觉了,鲁昔以擅长骑射而出名,晋阳吏民不敢追,于是梁习招募鲜卑追杀鲁昔,悬以重赏。鲁昔马上坐了两人,跑不快,没来得及与手下会合,就被鲜卑人撵上,射死。对于曹操而言,梁习将一场叛乱平息于萌芽,立有大功,不久即封赏梁习为关内侯。


鲁昔被记入史册,因为他是地位较高的乌桓酋长,又与梁习的封侯直接相关。其他默默死于史书之外的乌桓必定不少,而乌桓如此,匈奴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坠入社会底层的匈奴平民

没被拉去当兵的匈奴会被编入平民户籍,他们的处境并不比编入兵籍的同族好多少。


魏晋承接东汉末年的乱世。长达数十年的战乱、流离、灾荒和疫病,造成一半人口以上的死亡,江淮以北的中原大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地广人稀,导致田原荒芜,粮食极度缺乏,连袁绍、袁术这样的大军阀,其士兵也只能靠桑椹、捞蚌蛤来充饥,人吃人的记录屡见不鲜。


为了生产足够的粮食来供养军队、巩固政权,曹操实行了屯田制度,即提供土地、耕牛、农具招揽失去土地的流民,免除他们的兵役,使他们专心耕种。收获的粮食,如果屯田者借用过政府的耕牛,则政府得六成、屯田者得四成;如果自己有耕牛,则政府与屯田者五五分成。这个税率是西汉“十五税一”的七倍、东汉“三十税一”的十五倍,但对于流离失所的流民而言,有口饭吃总比饿死、战死强。对于那些自己有田的平民,曹操每亩收取租赋四升粟米,每户收取绢二匹、绵二斤,这个税率也比两汉时高很多。


西晋取代曹魏后,废除屯田制,但晋武帝非但没有减轻税率,反而一度将税率提高到八二分成与七三分成。西晋平民的负担因此比曹魏时期更重,他们除了租赋,还要承担力役。


与秦汉时相比,魏晋的平民阶层正经历着与士兵一样的遭遇,日渐卑微,他们在政治上没有出路,经济上饱受盘剥,地位只略高于兵户、百工户等国家奴隶。


汉人平民尚且如此,被编入平民户籍的匈奴境况只会更差。匈奴的耕种技术不及汉人娴熟,他们又远不及汉人精明。魏晋时期匈奴内部迅速两极分化,匈奴贵族们使劲向汉人主流社会靠拢,他们取汉人姓名、读儒学经典,与汉人官僚、大地主相交甚欢。


普通匈奴则一下子坠入社会底层,许多匈奴为逃避沉重的税赋与徭役,主动依附于那些大地主,做他们的田客。据《晋书》记载,当时太原许多达官贵人以匈奴、胡人为田客,少至百数,多至数千。魏晋时代的田客与两汉不同,两汉的田客只是地主的雇工,是自由民,但在魏晋,田客已与地主有了人身依附关系,名义上是自由民,实际上与农奴差不多。


另外有些匈奴,连名义上的自由民也没有保住。匈奴、胡人体格健壮,能吃苦,鲜卑妇女肤白,身体高挑,因此在奴隶市场上非常受欢迎,普通奴隶的价值在绢六十匹左右,而健壮的胡人价值则在绢一百匹左右。《三国志》记载了一件事,可知当时购买匈奴为奴已经普遍到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地步了:曹魏正始年间,陈泰出任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洛阳的贵人们给他寄去大量钱物,托他购买匈奴做奴婢。


陈泰(?-260年)


处境更悲惨的北匈奴

无论是兵户这样的国家奴隶、田客这样的半奴隶,还是纯粹的私人奴隶,大量南匈奴已失去了自由民的身份,刘宣所谓“晋为无道,奴隶御我”,并不是夸张。


然而南匈奴并非最悲惨的。毕竟,他们已在并州生活了两百年,汉化程度很深,生活习俗与汉人没有隔阂;并且匈奴族群完整,在当地势力庞大,管理匈奴的官员也大多由匈奴贵族充任,这使得他们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汉人官吏敲骨吸髓般的压榨。在当时,汉人官吏的暴戾贪婪是社会动乱的重要诱因之一。

比南匈奴处境更悲惨的,是那些西晋初年陆续内迁到并州的匈奴以及匈奴别部。


这些匈奴原是北匈奴的一部分。北匈奴向中亚迁移时,有大约五十万匈奴留了下来。后来鲜卑人占领草原,这些匈奴与鲜卑杂居,久而久之,便以鲜卑自居了,东部鲜卑中宇文部落的祖先即是这些匈奴中的一支。


曹魏时期,拓跋力微在草原上建立起短暂的部落联盟,这个联盟只维持了三十年,拓跋力微一死,草原上又陷入混乱的战争状态。西晋初年,有一部分匈奴为摆脱战乱与饥饿,举族南下,搬迁到塞内。从晋武帝泰始年间到太康八年,二十年间,前后有八批匈奴南下,人数总计超过三十万。


拓跋力微(174-277年)

然而这种孤注一掷,却是另一种悲惨生活的开始。这些匈奴主要被安置在并州与凉州,分布于平阳、西河、太原、新兴、上党、乐平、安定、北地、金城诸郡,因为首批匈奴被安置在河西宜阳城,晋人习惯性地统称他们为“宜阳杂胡”,从这个名称也能看出,他们并不受当地人欢迎。这样衣着怪异、语言不通,对于农耕生活一窍不通的异族人在汉人社会里处处窘迫,他们唯一资源就是强健的体格,唯一出路就是做雇工、佃农。


沦落为奴隶的杂胡不在少数,甚至贵族阶层也不能幸免,大奴隶主石崇写过一篇《奴券》,讲述他有意买入一名“身长九尺余,力举五千斤,挽五石力弓,百步射钱孔”的胡人王子为奴隶的事情。日后扰乱半个中国的石勒,出生酋长家庭,早年做过雇农、小贩,最后还被贩卖为奴隶。他在造反之前,始终挣扎于社会底层,没有出路。在诸胡人军队中,石勒军队的杂胡最多,这支军队对待晋朝的官员百姓是最残暴的。


不靠谱的徙戎之策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不少人看到了来日大难。


早在曹魏时期,邓艾就曾建议司马师有计划地将那些与汉人杂居的羌人、胡人迁徙出境。他说“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


邓艾(197-264年)

晋武帝太康初年,侍御史郭钦给武帝假设了这样一种情况:“曹魏时期人口稀少,西北各郡迁来大量胡人。如今虽然服从王化,但倘若百年之后有风尘之警,胡人骑兵从平阳、上党出发,不过三日就能抵达孟津渡口,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都将变成胡人的庭院。”


他开出的药方也是“徙戎”。“逐渐迁出平阳、弘农、魏郡、京兆、上党诸郡的杂胡,严设关防,使胡人远离京畿,这才是万世长策。”


然而实际上这是一剂毒药。


若非逼不得已,没有人会背井离乡,去未知的远方闯荡。人同此心,汉人如此,胡人也是如此。大量胡人在公元三、四世纪大规模向南迁徙并非偶然现象,那两百年地球正处于一个小冰河期的中端,严寒几乎摧毁北方草原上游牧民族脆弱的经济。世界各地的游牧民族纷纷向南方温暖的地方迁徙,在中国,匈奴、鲜卑、羯人渗透到汉人生活的地盘;在西方,以日尔曼人为主的“北方蛮族”不停骚扰着罗马帝国的疆土。西晋灭亡之后一百年,罗马帝国也灭亡于蛮族。


邓艾、郭钦都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他们也许认为,此次胡人的南迁与之前两汉时期匈奴、乌桓的侵扰在性质上是一样的,只是为了改善生活。但实际上,此时胡人的故乡已经变得不适合生存,胡人是来求生存的,让他们折返故土,那是在要他们的命。


“徙戎”的建议并没有被晋武帝采纳,后世有许多人认为这是严重失策。胡三省在注解《资治通鉴》时,写到这段历史,批注道“为后诸胡乱华张本!”


但实际上,如果晋武帝听从了“徙戎”的建议,那才是个灾难,“五胡乱华”的悲剧将提前三十年上演。西晋王朝武备松驰,除了洛阳禁军尚可,地方军队孱弱得令人不可思议,让他们去驱赶那些濒临绝境的异族人,无异于驱羊攻虎。


秦州叛乱

那场困扰晋武帝近十年的秦州叛乱,就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秦州是晋武帝在泰始五年(公元269年)割雍州、凉州、梁州新设立的一个州,治下有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六郡。其中陇西、略阳、武都三郡有氐、羌、鲜卑、匈奴、小月支胡、卢水胡等多个民族混居,一直是易动难安的区域。


晋武帝任命胡烈为首任秦州刺史,胡烈是雍州安定人,他的父亲胡遵、兄长胡奋、胡广都是当时名将,胡烈本人也曾随钟会入蜀立有战功。但是胡烈人如其名,刚烈有余谋略不足,所以这道任命刚刚颁布,大司马陈骞就劝晋武帝三思,说:“胡烈有勇无谋,刚愎自用,不是安定边疆的人才,恐怕会成为国家的耻辱。请陛下三思。”


晋武帝(265-290年在位)

晋武帝不听,结果第二年鲜卑人秃发树机能就在秦州发动叛乱,杀掉了胡烈。


秦州的军事隶属于关中都督。关中是天下第一形胜之地,晋武帝定有“石函之制”,约定“非宗室不得镇关中”。


当时的关中都督是汝南王司马亮,司马亮是司马懿的第五个儿子,也就是晋武帝的亲叔父。得知辖区发生叛乱,司马亮慌忙派出军队去镇压,可他也是个不能知人、不能御下的人,由他派出去的将领走到半路,听说叛军势大,逗留不敢向前。战报传到洛阳,晋武帝一看亲叔父如此不争气,脸上挂不住,就将司马亮免了官调回洛阳,没隔几天又任命他为抚军将军,都督南方军事去了。


接替当汝南王司马亮继任关中都督的晋武帝另一个亲叔父,扶风王司马骏。接替胡烈继任秦州刺史的是杜预,杜预虽然不姓司马,但他的妻子高陆公主是晋武帝的姑妈,杜预即是晋武帝的姑父。


派出了叔父与姑父,晋武帝还是不放心。杜预虽然在日后立下平定孙吴的绝世功勋,成为一代名将,但在当时,其将才还没有得到证明。当时外戚里面还有个羊祜可委以重任,可惜当时羊祜正在荆州与吴国的陆抗对峙,脱不开身。最后,晋武帝派出了并非宗室也并非外戚的石鉴都督陇右诸军事,直接指挥平叛。


杜预(225-285年)

石鉴并非无能之辈,早在曹魏末年,他就担任过护匈奴中郎将,镇守并州,是个有经验的老臣。但是晋武帝太健忘了,石鉴与杜预是不能放在一块儿共事的,他俩结过仇。就在不久之前,时任司隶校尉的石鉴参劾时任河南尹的杜预,害杜预丢了官。这事还没过去多少天,晋武帝就任命石鉴为安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又让杜预以秦州刺史之职兼任安西将军司马,给石鉴打下手,这就糟糕了。


果然,石鉴与杜预刚一上任就掐了起来。石鉴说,兵贵神速赶快出兵,杜预则说,如今胡人兵强马肥,我方孤军深入那是冒险,不如先运足粮草,等冬春之际水草干枯,胡人没了粮草,再发动攻势也不迟。


石鉴大怒,心想你这个安西司马竟然敢违抗我这个安西将军,当即一道奏书送到洛阳,参劾杜预不做正事,先给城门与官舍搞装修,贻误军用物资的调拨。晋武帝闻讯大怒,派御史带着槛车去将杜预押解回京,杜预就这样再次丢了官。不久之后,石鉴也因为谎报军功而免职获罪。


这两人一走,扶风王司马骏身为皇帝的亲叔父,不担心会丢官丢富贵,平叛的事也做得三心二意。秃发树机能因此纵横陇右近十年,十几万地方军队对他束手无策。搞到后来晋武帝已经有点心灰意冷,甚至在朝堂上讨论起该不该放弃秦州以西的土地。


最后平定叛乱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咸宁五年(公元279年),禁军将领马隆毛遂自荐,他招募了一支三千五百人的军队深入陇右,只用半年时间就斩杀了秃发树机能。


十年对半年,十几万对三千。这两组相差悬殊的数字除了证明马隆确实是良将,也暴露了西晋地方军队的惊人低劣,将帅的惊人无能。将帅无能自然要怪晋武帝用人不明,而地方军队战斗力如此低下,明显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祸起萧墙

秦州叛乱发生后,晋武帝一度很不解,他问臣子,百姓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造反,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叫阮种的书生回答,发生叛乱那是理所当然的。“如今胡人内附,与百姓杂处,边境和平久了,守军与百姓都已忘记战争是什么状态。承担一方重任的地方官有很多人非其材,有的贪财,诈骗、凌辱胡人,有的贪功,对胡人妄加杀戮。这就像用很细的缰绳羁靡烈马,同时又狠狠地鞭策它,烈马脱缰是必然的。”


曾经做过邓艾军司马的段灼从另外一个角度给出答案。他说,当年讨伐蜀汉,朝廷在凉州招募羌族健儿,许诺必有重报。但是在应募入伍的五千凉州士兵立下一等战功之后,朝廷却又颁布了一道“乙亥诏书”,地方军队的军功不与中央禁军同等对待。最后,地方军队中唯有金城太守杨欣部下三十人,以攻克江由城的功绩受到封赏,其余无一人受封,而与此同时,却有众多只立下等军功的禁军将士被封为侯爵。一方面是功高不赏,另一方面是微功滥赏,如此不公平,未免令将士们寒心。


地方军队的兵源主要是兵户,兵户处于社会最底层,从军只为讨口饭吃,毫无荣誉感,也毫无政治前途可言,这样的军队肯定是士气低沉、战斗力低劣的。而那些招募来的那些骁勇善战的“义从”,朝廷却又食言而肥,歧视他们。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种美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地方军队的孱弱无能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了。


郭钦建议徙戎,本意是曲突徙薪,防患于未然。但如果当真实施起来,只怕并州、凉州、幽州的匈奴、羯人、鲜卑、乌桓、氐人、羌人等各异族一时俱反,那可会天下大乱。


西晋疆域

到了晋惠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乱世的征兆已经日加明显,太子洗马江统上了一道奏章,即是著名的《徙戎论》。此时江统焦虑满怀、言词激烈,他直言不讳地写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认为戎狄“弱则畏服,强则侵叛”,不可信任,汉人偏偏又“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这种刻骨之恨肯定会寻找机会释放,冲突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江统开出的药方跟郭钦一样,将那些“其心必异”的“非我族类”赶回他们在北方的故土。这个建议连晋武帝都没有采纳,晋惠帝是个傻子,自然更不可能会有反应。


那一年,引发日后全国大内战的宫闱阴谋正在酝酿之中,晋惠帝的皇后贾氏正处心积虑要铲除太子司马遹。子曾经曰过,“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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