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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檬的故事:难以维持的平衡

 昵称535749 2016-10-20

2016-10-19 00:01 | 豆瓣:李竹

无与伦比。

苏檬躺在彩超室的床上,看着自己肚子里那个眼睛尚未睁开的小人儿拿小拳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绽放出一个萌化人心的笑容时,她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美妙和神奇。

只消一眼,她便看出来那个健康可爱的小人儿即像自己又像袁朗,完全是两人自然而然的融合。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没有任何一件事让她如此深切地感到她和袁朗是这样的紧密相连,不可分割。即便是结婚这样标志着捆绑的仪式,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升级化的恋爱,那感觉仍像是两个恋爱的男女在同居。他们彼此之间仍有着无限宽广的属于自己空间,有时这个空间里或者对这个空间的设想里完全可以没有对方。但现在就完全不同了,他们的血缘已经在一个新生命的身体里交汇了,他们再也脱不了干系了。

当苏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用手轻抚袁郎的手背时,她都能真切地感到他们之间那种串联的幸福。

当然,袁朗也很激动,他一个劲地说,值了,什么都值了。

苏檬以为他是说花那么多钱值了。结果袁朗却说,你受那么多苦值啦。这话让苏檬听着温暖。因为连她自己都已经认为,怀孕的辛苦是每个生育的女人都会经历的,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谈不上什么苦不苦,可袁朗倒先心疼起她来,觉得她为此付出了很多,受了很多苦。在袁朗的话语中,她感到了自己爱人的爱与体贴。这让她感到满足,感到幸福。这种满足和幸福可以让过往,甚至刚刚发生的那些争吵和不悦都被忽略不计。

还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自从怀孕以后,她变得特别依赖袁朗。她总是时时处处地想袁朗,袁朗对她的关心和陪伴,能够缓解她的焦虑和不安,让她感到心神宁静。

她比以往更加盼望过周末,盼望着周末整整两天,袁朗都能陪着她。有时候,如果她下班早,她就会等,眼巴巴地等袁朗回家,当她听到袁朗拿着钥匙打开门锁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会兴奋一下。

她曾很认真地对袁朗说,自从有宝宝后,我就特别依赖你,我总是盼着你回家,你一回来我的世界都明朗了,就像我的太阳那样。

当她靠在袁朗的怀里时,她心里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要和袁朗分开。即使跟袁朗咬牙切齿闹别扭的时候,她也只是吓唬吓唬袁朗。如果真离婚了,也许她第二天就会后悔。

而那时,袁朗跟她说的话,她心里也一直记得。

“跟我在一起,可能问题是我们家穷,我们家会拖累点我们。但跟别人在一起,你就能保证一切都好吗?也许有钱了,又会有别的烦恼呢?你离开我了,就能保证一定会找到比我好的?”

“哼,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

“你要真找到了,那我就放你走。”

“哎呦,这么伟大?”苏檬调侃道。

“真的。”

袁朗话说的很低沉,转而,他又拉起苏檬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跟我过。人呢,选择一些东西,总要承受另一些东西的。你选择了我,就要承受我的家庭,就像我选择了你,就得承受你的任性一样。”

苏檬的任性,苏檬自己是知道的。她也是被惯大的孩子,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她想要的东西,父母都会尽量满足。所以,很多时候,她花起钱来也会大手大脚。有一次,她一冲动花半年的工资买了一套首饰。她知道那对于节省惯了的袁朗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在花钱这件事情上,通常他都由着她。

所以,当袁朗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苏檬记得她紧紧的握住了袁朗的手。她知道,对于袁朗而言,他的家在这个城市是无法给他慰藉的力量的。在这个城市里,他只有苏檬这一个依靠,在某种程度上,他并不比苏檬坚强多少,他同样需要一个相辅的力量和倚傍。

所以,现在苏檬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让他们的生活不像之前那么混乱,甚至更混乱。

必须保持自己生活和空间的独立。她想。

如果只有婆婆一个人帮忙带孩子的话,也许他们的生活还能保持一定的秩序。

不过,婆婆并不同意。

“我一个人可不行。”婆婆别着嘴说,“孩子淘气着呢,我一个人带不来的,得你爸来。再说,现在你姐姐还能给你爸做个饭,到时他们家房子好了一搬走,连个给你爸做饭的人都没有。就他一个人怎么能行。”

“可地不才又重新种上吗?又不种啦?”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这一辈,男人都不做饭的,也不会做。”

苏檬一想,终归还是老两口都要来。

“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所以啊,什么也别说了。孩子满六个月了,我带回去。你们好好上你们的班,挣你们的钱。孩子就跟我们呆家里,我帮你们带到3、4岁,到上学时你们再领回来。”

“怎么可能?”苏檬几乎是用吼的。

婆婆这话一出口,她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这事她可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做留守儿童,别说他们现在的条件还没差到那种地步,就算没房子没工作,她也不可能把孩子丢给爷爷奶奶。

那时候她跟袁朗回家,她一个人走在那个小村落里,在那没有行人穿梭的空旷的小路上,她一个成年人都会感到一阵一阵的茫然。她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承受那些。

她曾在袁朗家里看到过那种,爸妈都去打工,孩子一个人跟爷爷奶奶生活的孩子,要么跟野孩子似的到处胡跑一通,要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她至今记得那孩子回头望向她的时候,眼神中的寂寥和无所依托。她能感到那眼神后面孤寂无望的伤害。

而且,在她看来,大多数农村人,特别是老人带孩子根本不懂得从智力上启迪孩子,也不会教什么新式的丰富的东西,最多就是吃饱穿暖,不磕不碰。教教规矩,这个可以干那个不可以干。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把孩子交出去。

孩子成长期间宝贵的3年,她无论如何都会陪伴在孩子身边的。让她以那种过时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孩子,这种提法都不能让她容忍。

所以,婆婆想当然的提出把孩子带回去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脑子怎么想的?居然能对我们,对我们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总之,在那一刻,苏檬觉得在她婆婆的意识里,她以及她的孩子都跟村里其他孩子是一样一样的。这让苏檬觉得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都被婆婆给拉低了。作为一个独立的,具有可塑性的人的特质上被拉低了。

“就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把他丢回农村去。”

“哎呀,三岁之前懂啥。开始上学了,再跟着你们受教育也不迟。”

“谁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怎么来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一个孩子一个生性,脾性都天生的。跟着你的时日长着呢,不在那一年两年。再说没准到时候你自己嫌烦,急着让我带回去呢。”

“不可能,这事一点商量都没有,想都不要想这一茬。”

在这一点上,袁朗坦诚,没有孩子前,他也想过孩子小的时候,放回老家让他父母带,因为村子里好多孩子都这样,他有些同事也这样。但现在,等他真有了孩子,他就觉得舍不得了,就是给钱让他留他也不会留。

不过,在母亲跟苏檬面前,他说的依然是,到时再看。

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商量。实在不行,就在自己小区里租一个一居室,让袁朗的父母住。早上上班前,苏檬把孩子带过去,下班了再接回来。周末的时候,他们就做做饭,孩子就由苏檬来带。这样就不用每天都搅在一起了。

可那样的话,开销又会非常大。孩子的开销,租房,公婆的开销。这样一来,恐怕每月两个人的工资都不够用,更不要说攒钱了。

“挣吧,努力挣吧。”袁朗说。

“只有挣吧,可怎么挣呢?”

苏檬焦灼着。

省吗?单纯省能解决问题吗?苏檬还没开始省,婆婆倒开始省上了。

苏檬发现婆婆近来买菜买水果越来越抠缩了。

菜只买最便宜的,5块钱一堆的,5块钱一大把的。芹菜韭菜隔三差五地吃,一颗生菜恨不得分三顿吃。水果也只买苹果梨,一次买个四五个,有时候吃完都接不上趟了才想起来再买。

不止这些,连卫生间用的纸,婆婆都买的菜市场十块钱一板的。

这个还是在苏檬感到她的私处突然发起痒来。又是换新内裤,又是勤洗都不行,去医院检查才意识到的。怀孕后上厕所频率高,老用那粗糙甚至可能不卫生的纸,引发了炎症。

“我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能用这种廉价的纸。”

“哎呦,我不知道,我在家就用这种便宜纸,也没什么事啊。”

“我说了我是特殊时期。以后这纸,你们自己用好啦,用完了再也别买了。”

苏檬生气,直接把抽纸放进卫生间里。

她跟袁朗絮叨。

“你妈最近怎么了?不是给买菜和水果的钱了么?怎么就跟没钱似的老买便宜菜,我也想吃个稀罕菜呀。”

“你跟她说啊?”

“我跟她说,她就会说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费劲,还不如我自己去买。”

那时苏檬并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也许婆婆的抠门病又犯了。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婆婆是在给大姑子攒钱呢。

这事是在婆婆有天悄悄把袁朗叫进卧室里,嘀咕了半天之后。苏檬左右逼供,袁朗说出来的。

袁朗那个姐夫,好高骛远,不踏实。

今天干个这,明天干个那,不脚踏实地,老想着一鼓劲发个大财。家里那点拆迁钱被他三折腾两折腾,早折腾完了。

前不久,听人家说出国打洋工挣钱,就到处借了10万块钱,给人家交了押金,结果被骗了。债主要上门来,急得袁朗姐姐团团转,就找自己妈哭。

袁朗妈心疼女儿,不止把家里的钱拿给女儿,还惦记着从自己手里的菜钱里抠点出来。那天找袁朗商量,说他姐姐提出来跟袁朗借2万块钱。

“你姐姐第一次张口,你借给点,救救急。”

“不借。”

苏檬听完袁朗的话后,愤愤不平地说。

“我怀孕了,你姐连问都没问一声。现在突然跑出来要借钱。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钱啊。别人家怀孕了婆家给买这买那。我也不指望你们家对我那样,我只希望别再想着从我这儿蹭钱了,我现在因为没钱,脑袋已经够大了。”

袁朗不说话。

“跟你说,不许借。”

袁朗点点头。

有一天,苏檬故意试探婆婆。

“以后你们老了,我姐一样也得赡养吧?”

“赡养什么啊。农村一般都靠儿子,有儿子的都靠儿子。”

“那凭什么啊,女儿不也是父母养大的。”

“祖辈都这样,你奶奶吃喝拉撒,生病去世办丧,就都是你爸你叔他们出钱出力。女儿是不拿钱的。”

“那要女儿干嘛?”

“所以,才都想着要儿子嘛。”

“你们说的那些早都过时了。女儿也是父母养大的,也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和责任。”

“唉,你姐她也没什么钱。”

“没钱,力总得出吧。”

“啊,那她要是不忙了,有空了还是会照顾我们的。总归是自己人么。”

“不管怎样,你们自己也给自己留点钱,别一有点钱就全撒出去了。指望谁都指望不上,谁都有老有小,现在我们也有孩子了,我们压力也很大。”

“那是当然的。”她婆婆一看就不爱听了,低着头站起身转向厨房。

苏檬不罢休,追进了厨房。

“我们在城市里生活,有我们的艰难。你看看出门到处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车,豪宅别墅。遍地都是有钱人。你说我们看在眼里怎么想?你们在村里,牛车拖拉机来来去去,房子也都差不多,不知道城市里生活的竞争和压力。作为我们在城里生活的人,家里帮不上忙就已经够吃力了,家里要是再伸手要,没什么大能耐的,就真是这辈子都难翻身了。”

婆婆没吭声,苏檬也不管,自顾自地说完走了。

她以为这么一来,婆婆就不会再跟袁朗提钱的事了。但最后苏檬发现这钱袁朗还是借了。

她有天特意看了看,发现少了2万。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当下便出门去找袁朗,袁朗当时正在菜场买菜。

“钱呢?”她气呼呼地质问袁朗。

“借——给我姐了。”袁朗吞吞吐吐地承认。

苏檬一拳打在袁朗胸前,当下便哭了起来。

“你们家太过分了。你也太过分了。你就算借,就算非得借,你借上一万不行啊。非得借两万吗?我大着肚子上着班,你们家谁问候过我一句。哪有你们家这样的,这时候还管我要钱。有你们家这么做人的么?”

袁朗闷着头不说话。

苏檬气糊涂了,也不管跟前有没有人,就那么大声地哭着。

“你姐每年过年拎两瓶酒就去了,从来不给钱。我们呢,年年给钱。就是觉得我们有,你姐没有。恨不得我们把钱都匀给你姐,让你姐也有点。完了,到老还不用你姐赡养,遇个病痛什么的都让我们扛?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苏檬越想越气,“你去给我把钱要回来,要回来。”

苏檬呜呜的哭着,把袁朗甩在身后,大步地向前走着。也许是伤心的也许是气愤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她感到她越是悲痛,越是用力的哭,她的肚子就越往下坠。

坠得感觉孩子都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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