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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尺情
●文 / 逸骏
旧时的学校, 老师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学生在学校要拜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 在家还要拜天地君亲师的神位。
老师的权威， 体现在他手里有把一尺多长的戒尺。 戒尺者, 规戒之尺也，用一尺多长的竹片或结实的木条制成，学生有违规犯纪、不听老师教训者, 即可任老师用戒尺惩罚。
我生性胆小并守规矩， 从不冒犯老师和违规犯纪，很少受惩罚。
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老师问他问题，他答不出来，还顶撞老师，这把老师气急了, 拿起戒尺，劈头盖脑就是一顿乱打，打了还不消气，还要叫学生回去请家长来。那时学生最怕请家长了，吓得那学生跪地求饶，这老师才消气了事。
见到这样的惩戒，我十分惶恐，因此十分规矩谨慎，但一些好老师也不乱体罚人，对好的学生还特别喜欢，我那时在学校还是受老师喜欢的一个。
可是老虎也有打盹、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我也受过一次戒尺的惩罚。
那是我上初一时候的事了。我原上高小六年级时（那时小学分初级和高级，初级在乡村上， 高级全县只一两所， 必须到城里上）一位语文老师，是抗日时山东沦陷后流亡入川的。
这老师实际年龄不过30来岁，但满脸络腮胡子，两颗门牙常露在唇外，黝黑的脸膛儿，从不修边幅，给人的印象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教书认真，为人和蔼，不仅课讲得好，还特别喜爱学生，课外常给学生讲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野蛮罪行，还有《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等故事，学生都非帝喜欢他。
事情可巧了，用戒尺惩罚我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这位我最喜欢的教师。
上高小时，我同我兄长同班同桌，兄弟俩像双胞胎，不仅长相、穿着一样，而且都文质彬彬、礼貌谦和、好学上进，可是家庭经济拮据，小学毕业升初中时，家庭供不起兄弟俩同时上学，兄长便主动辍学，借钱保我一人升学。升入初中后，恰巧中学聘请了这" 老头儿” ，他教我们班语文。
有一周语文课，老师讲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要求要能背诵。
我是农村孩子，进县城上学可不容易了。上学期间托人情，在街上熟人处租借（主要是借）个屋角，搭个瓦灶自己做饭，星期天回去要帮家里务农，星期一大早起来，背点儿柴米油盐，先到住处放下东西，再慌慌忙忙赶到学校上课。
这次事巧了， 星期天在家帮着挑粪水，浇灌了一整天玉米（又称包谷）， 人已疲惫不堪，等星期一再赶到课堂， 哪里还有什么精神！
正巧，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抽我背诵《醉翁亭记》，当时老师是想让我给他开个好头，因我语文学得不错，头一个背得好，也好给后面的做个榜样。不承想，我当时脑子里的 《 醉翁亭记》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吭吭哧哧，半天没有背出完整的一段。
这可把老师气坏了，他拿起戒尺，叫我伸出手掌。我是老实孩子， 也不辩解，把手掌直直地伸到他跟前。
这老师也怪，他见我规规矩矩把手伸起，心反而软了，轻轻打一戒尺，然后诉说一翻话。
第一板打下后说：你本来是勤学向上的好学生，应该背得好， 能做好的你没有做到，该打。
第二板打下后说：我知道你家困难，家里借钱供你上学，你不珍惜，还学不好，该打。
第三板打下后说：我知道你弟兄两个都考上了中学，你哥哥比你学习还好，没有钱， 他不能上学，他让你上学， 你还不好好上，对得起你哥哥么? 该打。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早已泣不成声了（不仅是当时，我现在写到此时仍是止不住地伤心流泪）。 不是因他戒尺打得痛，而是他的话句句都像利剑穿我的心。
我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骨碌一下跪到地上哀求说：老师，你打吧，我该打，你不要说了，我知错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家里和你对我的希望。
此后，我养成了好读书、背书的习惯。见到书就想读，别人讲知识就想听，而且读了听了就想牢记下来。
可惜我们那时书很少，无钱也买不起书。只有靠求人借点书来读。《古文观止》、《唐诗宋词》、《世说新语》等等，抓着啥读啥。解放后出了一些活页文选，那更是爱不释手的宝贝。
这样坚持下来，既锻练了我的记忆能力，又为练习写作垫下了基础。直到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要写点简单的东西，还是不觉费力。
我的儿女和孙辈都说，他们用电脑，有时还跟不上我的脑子来得快。说这话，一方面是奉承我，让我高兴，但另一方面，似乎也有些道理。因我的大脑仓库，可以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条件限制，只要需要，张口就来，提笔就到。不像电脑尽管储存得多，毕竟受许多条件限制，而且要经过一番翻检才出得来。因此它有时真的还不如我的脑袋瓜儿来得快（这是说笑话）。
至今我还怀念那用戒尺教训过我，那长满络腮胡子的老师，和他那手中的戒尺。我参军后回乡，还专程回母校去看望他，可他于解放后就回山东老家了。但他那慈祥、和蔼、博识、循循善诱的形象，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