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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三毛金

 昵称535749 2016-10-23

2016-10-21 21:00 | 豆瓣:黄辉

那天,我吃饱喝足,刚从“真实惠”饭馆里出来,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我日,车被锁了。”

我停在店门口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把地锁给捆住了前左脚。

我心里暗暗叫苦,吃饭的家伙被套牢,下午的生意怎么办?

看样子是城管锁的,这下可要完蛋,车是黑的,人是黑户,罚款是跑不掉的,搞不好连人带车,都要送到公安局去。

“你妈滴,做生意不会帮老子看车啊,城管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直骂饭馆里的小活计——小张。

小张也哭丧着个脸,“哥,我也不知道,这地方从来不锁车。不知道这城管帽子发什么疯?”

骂也不是办法,我一把搂过小张,“附近你有认识会开锁的不?”

小张看着我,一会儿才说,“你等等。”

说完,朝饭馆对面的网吧走去,我点了支烟,看着网吧的招牌,“x蓝光速网吧”,第一个字掉了,看不清。

烟还没抽几口,小张领了个人出来,是个长发像鸡窝,驼背的瘦小子,个子倒蛮高,有一米八多,低着头,没看我。

“三毛金,”小张指着小伙子,“他会开锁,200元。哥,你看行不。”

“开吧!”我咬咬牙,骂道,“妈的,这钱应该算你们饭钱。”

“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打折,下次打折。”小张忙回头示意那叫“三毛金”的小子开锁。

三毛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银灰色的小钳子,细长而亮,一伏身子,像一只瘦猫一样弓起背,我还在打量这小子,他却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手,用普通话说,“好了。”

我还没抽完的烟,差点儿掉在地上,不到5秒钟啊。

“这算慢的了,”小张从我手上接过钱,递给三毛金,“三毛三毛,快手三毛,开锁三秒。”

三毛金把往兜里一塞,转身晃晃悠悠就往网吧里走。

“这他妈的谁啊。”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就是贼啊!鸡哥。开锁的主。”

小张才告诉了我具体事情:

三毛金,据他说姓金,叫什么就不知道了。都说“姓金没有金,一定穷断筋”。这小子三十不到,以网吧为家,除了会上网,他邋里邋遢,长毛留须跟流浪汉没什么区别,这片的人,就叫他“三毛金”。

睡觉在网吧,饿了就在小张他们家馆子点盖码饭,平时就靠打游戏买道具挣钱。那天兴致高了,没钱了就去小偷小摸。也不知道是从网上学的,还是从狐朋狗友那里偷师的,这小子开锁有绝招,一般的锁,三秒搞定,难点儿的,也不会超过30秒,于是大家丢了钥匙什么的,也嫌啰嗦,直接从网吧里抓来他,花点钱搞定。这小子和他同伙阿呆专偷高档山地车。销赃有了多余伙食费就给自己点菜。这么个主,狗都嫌,也就是光速网吧李老板养着。轮到他们,早几棍子撵出去了。

我没再听小张多嘴,把地上的锁捡了起来,仔细一看,整齐地切口,在阳光下闪着精光:这锁不是撬开的,是硬生生被他手里的钳子给剪开的,“我日,好手艺。”

说完,把地锁往后备箱一撂,开着车,走了。

再看到三毛金,是那天他坐了我的车。

如果早让我,看出是他,我就不带他了。

那小子穿了件西装,都到了初冬,还有人穿西装外套,我就多看了这人一眼,这人也贼眉鼠眼地瞅了回来,“哎呀,鸡哥。”这小子开口叫了我,一口普通话。

“我日,我认识你?”

“我,上次帮你开锁的。三毛金,还记得?”这小子笑着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我看着他,蛋蛋一紧,这毛贼啊,下意识地,摸了下钱包。

“人模狗样的今天,怎么了?”

三毛金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是去赴一个同学的婚礼。

“妈的,你还有同学,我看你穿的比新郎倌还新郎倌。”

这小子笑了笑,没说话。

“男同学,女同学?”我又瞅了下他。他剪短了头发,还蛮精神的样子。

这小子脑袋一偏,看着窗外。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狗日的,你也长的也帅,好好做,也怕找不到妹子?”

“去你的,”三毛金回骂过来了,“你开个黑车,还劝我?!”

“呸。”我朝窗外,吐了一口槟榔渣子,“算我没说。”

这小子在小河城最好的饭馆——边城大酒店下车了,三毛金甩着手脚,像是是个英勇赴义的烈士。

我摸了摸裤兜,钱包还在。

最后见到三毛金,还是在“真实惠”饭馆。

那天,小河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我正在屋里吃得欢,突然就听的街对面有人打架的声音。饭馆里的很多人都跑出去看。我也慢慢站起身,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家伙从网吧里冲了出来,然后紧跟着三四个青壮年接着撵了出来,边赶还边骂,“狗日的,想死!”

前面那人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迎面跑来的一个面包车,“嘭”的一声,那高个被撞倒在雪堆里。

我仔细一看,驼背长毛的,可不是正是“三毛金”。

我连忙跑了过去,冲着后面的那三四个青壮年喊道,“搞什么卵,三个打一个,是吧。”

那几个人没理我,一把扑倒在三毛金身上,duangduangduang就是几脚,边踢还边骂:“狗日的,让你跑,狗日的,让你跑。”

“人没被撞死,都被你们打死。” 我正想去拉架,却被饭馆里的小张一把拉住了,“干嘛,鸡哥,公安咧。”

我一愣,仔细看了看这几人,屁股后面明晃晃地挂着手铐。

“三毛金,事儿发了!”小张小声说。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边四个公安把三毛金从雪地里拽了起来,冲着我们围观的人喊,“滚开点,警察办案啊,有什么看的,再拍,她妈的,缴了你破手机,信不信。”

三毛金薄毛衣被撕拉大半,上身漏出半截子细腰来,白晃晃的肉,看的人心寒。

很快,几人坐上了旁边的一辆警车,拉着血红的警灯,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三毛金,他始终没抬脸,看过我们。

几天后,还是在“真实惠”饭馆,小张突然把他破手机递给我看,我还正吃着饭,“干什么卵,破手机乱扔。”

“三毛金咧。”小张说,指了指自己屏碎的手机。

我才看清了,是网上的一段报道:

在2007年6月以前,姜毛毛还是一名就读于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临近毕业,找工作的压力大了起来。然而这时,他的学业开始下滑,迷恋上了网络游戏。也正是在那一年,姜毛毛的母亲去世了。“我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自己家庭条件也一般,在面对巨大的压力时,自己还沉迷于网络,“我也自责”。

在话语间,姜毛毛透露,因为家里对自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觉得自己读的是个好的大学”,也应该能找到好工作。但沉迷于网络游戏后,找不到满意工作的姜毛毛觉得“很郁闷”。多重压力下,他与父亲发生了矛盾。随后,姜毛毛带着父亲给他的一万元钱,只身从江苏老家返回小河城。然而,回到小河城后的姜毛毛也没能找到满意的工作。他在小河城租了房子,开始“混日子”。随着财物的减少,他外出谋生,甚至干起了保安。

2008年,姜毛毛的身份证掉了。这对他而言,是个打击。他认为自己失去了身份,没有办法外出找工作,“因为正规的单位会让你出示毕业证、身份证”。补办身份证,对于姜毛毛来说是一件“难事”。

自己直到被警方抓获后,才知道自己的户口原来跟着学籍,落在了小河城。姜毛毛称,自己入学时办理户口迁移业务时,曾向学校缴纳了10元钱。“当时只要你签字就行了”,自己并不知道签了字就意味着户口会迁入湖南,“我一直以为户口还在老家”。

姜毛毛称,在身份证遗失后,他曾向公安机关咨询过,是否能跨省补办身份证。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姜元元开始过着没有“身份”的生活,再也不提补办的事。没有工作,意味着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省钱,姜毛毛搬出出租屋,来到大学城附近的网吧,开始了8年的蜗居生活。选择网吧是因为价格便宜,“当时的小网吧一块五就能在包厢里过夜”。白天,姜毛毛则可以外出做兼职。为了赚取生活费,他加了二三十个兼职的QQ群。几年下来,他做过保安,发过传单。在发传单时,还结识了后来的同伙阿呆。网吧的生活也没有姜元元想的那么安逸。“我曾经想过不要这样,要换一种生活方式。”8年来,有钱时,姜毛毛便在网吧吃住。饿了就点快餐或者盖码饭,困了就在网吧的椅子上窝一晚。到了夏天要洗澡的时候,再去旅馆开间房。

命运之神并非没有给过他机会。2010年,姜毛毛的生活出现了一个转机。“我买体育彩票中了几万元”。然而,由于没有规划,这几万元迅速被姜毛毛挥霍掉了。8年以来,每到过年的时候,是姜毛毛最孤独的时候。好在对他来说,网吧是不会关门的,好歹在大年夜时,有一个容身之处。“除了2008年的雪灾”。雪灾那年的情形,姜毛毛仍记忆犹新,因为过年无处可去,姜毛毛才另外找了一个旅馆过年。这些年里,姜毛毛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家。但是他既不知道家里的住址,也不知道家里的联系方式。

据姜毛毛介绍,自从2007年家里搬家后,家里的老号码就再也没打通过了。“2007年底,快春节的时候,我打过一个电话”。姜毛毛称,但是已经无人接听。随后,姜毛毛再也没有打过那个号码。“也许是因为要面子吧”。

8年以来,同学给姜毛毛发短信,他不回。因为无法和家人交代,他和家里断绝了来往。记者从警方了解到,家人还以为他失踪了。直到后来,姜毛毛捡到了一张姓金的身份证,开始用假的身份开始生活。并利用假的身份,开始和阿呆四处作案。直到2015年11月3日,“消失”了8年的姜毛毛在网吧被警方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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