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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婚外情,小镇女老师的红尘宿命「有故事的人」

 汉青的马甲 2016-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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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510个故事



图文无关



镇上的女老师们


 施惠



17岁以前,我生活在一个当时常住人口为7万人的小镇上,那是一个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的镇子,和中国任何一个普通的乡镇一样,不富庶,也不贫穷,在那里,我度过了从出生,到小学、初中、高中的所有时光,17岁半,我去省城上大学,离开了那里。现在较真一点说,家乡的确是回不去了,但那些始于童年,留下的深刻的记忆,现在想起来,它们留下的绮丽的痕迹,丰富了我整段少年时期,它们在暗中闪着各种各样的光,为我的心灵和认知添彩,让我看到世界的丰富性之深。


这篇文章只讲一讲印象中深刻的几位女老师,她们给过我知识,更重要的,是她们平凡的人生,恰是这些平凡的人生经历,让我想起来感触颇深,我对它们怀有复杂的感情。


曾老师


音乐老师,兼教数学,音乐才是她的招牌,也当班主任。人丰腴的胖,因会挑衣服穿,样子竟好看,个子矮,大概只有一米五出头,所以常穿高跟鞋,走过来,鞋跟敲在地面,合着她严厉尖锐的嗓音一起,给学生们带来一种威慑,不敢在下面调皮。嗓子条件好,高音张口就来,会美声,平时说话声也明亮高丽,在多数平庸的老师堆里,有些鹤立鸡群,知道自己优秀,因此骄傲。她欣赏的偶像大家都知道,宋祖英。


70年代生人,少年时发现自己有副好嗓子,又喜欢唱歌,由此突出,萌生了崇高的音乐梦想,却早早被现实打回去。在经济条件普遍不富裕、教育资源普遍分布不均的90年代乡镇,普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青年身上,远大的梦想注定难有一条顺畅的道路。据说是外形条件不够,相貌是没问题,是个子矮,加上家里条件不能支持,师范毕业分回家乡小学教书。如果是生在现在,凭自身天赋、热爱音乐的心,家里有条件,又有一定的平台,一路深造上去,也许能够进入城市,进到歌舞剧院类文艺单位,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她的终极梦想。


镇上的教育系统,不算幼儿园,两所小学、一所初中、一所高中,所有老师群体里,都知道她的音乐课,知道她的音乐天分。在沉闷而教条的课堂上,在拘谨放不开的学生中,她的音乐课富有激情,教风夸张,并不让人生厌,反是特色和优点,引导一班学生打开歌喉,放开感情。有时隔着两个班,还听见她在那个教室上课示范出的高音,因此,她的骄傲显得理所应当。平时与其他老师都走得不近,似乎刻意保持疏远的距离。对学生有势利的一面,对家庭经济较好或父母有公职的学生,态度格外好,几分巴结。


每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是她最忙最集中展现才艺的时候,一整台演出,她是总指导老师,除了审核每个班送上来的节目,她会挑一两个高年级的班,亲自挑学生组队排歌舞,排'好日子'、'爱我中华'、'大地飞歌',或者标新立异的拉丁舞和恰恰,全校师生都爱看。


除开工作,她的私人生活是老师们茶余饭后的私聊小话题,但她从不因此显得不自在,永远一副行的端走得正的姿态。她的丈夫在土地局上班,说到这里,老家镇上未婚女老师找对象,要么也找老师,要么就找公务员,这样的配对模式门当户对,至今流行。她与学校校长,一个总教毕业班语文,个子不高,戴眼镜,相貌儒文,有啤酒肚的年轻男人有私情,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因为惺惺相惜而产生的婚外情,所以两人竟都坦然,丝毫不怕流言蜚语。那时连学生中也有很多人知道,我在读三四年级的时候,就听一个同学讲,有一次中午他去教工宿舍楼玩,无意看到她从校长屋里开门出来。


校长的妻子,是镇上高中老师,男人婆性格,刚直爽快,一个事业型女人,有些知识分子气,对丈夫的事情有耳闻,心有愤怒,管不了,怎么管得住呢,他除了跟音乐老师有染,其他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从家庭长远考虑,她把心都放在六七岁的女儿身上,对丈夫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学和初中隔得很近,只有100米远,出小学校门,走50米,转个弯,再走50米,就到初中门口了。我升入初中那年,她也调到了初中,应是她和校长的事情,校长妻子无法再忍受下去,加上很多师生都知道,为了避口风吧。尽管在小学教书多年,尽管两个学校只隔100米,她还是调到初中来。来后,校领导对她的音乐教学很重视,特意购进一批音乐设备。整个初三年级不设音乐课,初一初二共三十来个班的音乐课,她全包了,只是教可有可无的音乐,也并不清闲,和那些带主课的老师一样,课排得很满。


前几年,有一次我回家,听人说她和老公早已离婚了,不知现在怎么样。


一个多月前,一个老同学转来一个视频,是不久前老家初中录的一堂教学实录课,是她的音乐课。在多媒体音乐教室里,她化了淡妆,坐在讲台上,顾盼神飞,声音高亢明亮,对着一班稚嫩拘谨的初中生,有些夸张地弹着电子琴,仍然如多年前那样喜欢引导学生回答简单的问题,然后给予肯定。视频中,她的容颜没有改变什么,仍然富有激情,陶醉于自己的教学中。


洪老师


数学老师,兼教音乐,是我一二三年级班主任。一双'聊斋'老电视剧里狐媚女子似的眼睛,善化妆打扮,性格强势,待人接物势利。不到三十岁,年轻有生气,全副身心在教书事业上,认同自己的职业与其带来的成就感,习惯体罚对待学生,被她教过的学生,不管差生优生,很少没有被她体罚教训过。


数学课上,从讲台走下来,在教室里转一圈,教室里就飘散着她身上发出的浓烈香水味。每上公开课,教室后面坐一排听课的老师领导,就格外有活力和表现欲,争取把课讲到完美。喜欢活泼、积极、家庭条件好、长得漂亮的学生,读小学时许多女老师都喜欢这类学生,并且表现得很明显。点学生起来回答问题,如回答错误,就要惩罚,怎样惩罚凭她心情,或抄题几十遍,或拿教鞭,一根竹枝条,狠抽手心。我们是低年级学生,八九岁的年龄,她是不管的,迟到打,答错题打,卫生没做干净打,加上侮辱性质地骂,或风凉的讽刺。暴怒情绪易激发,常在怒时说'你是猪?''跟猪一样'等话。


体罚的方式多样,比如将做错家庭作业的学生喊上台,两人一组,面对面互相扇耳光,你一下我一下,直扇到多少个为止。如做错作业的学生有一二十人,就集体统一惩罚,关上教室门,一大串,都跪下,排队围着教室过道,跪着走几圈,游街示众一样,坐着的学生可以任意伸手打骂经过的学生,不过没有人去打骂本已可怜的同学。前一种互扇耳光的方式,有一次使一个女生的脸被打肿,女生妈妈找到学校来要说法。中午午休的时间,她和家长在教室里激烈地争吵,我们噤若寒蝉,坐在座位里看她们吵。她一点都不心虚,反非常瞧不起那家长,并把打这女生的另一个女生拉到她那边,让她帮她说话,一定要把家长干下去的架势。争吵持续了很久,没有胜负,家长负气回去了。后来这个女生成为了她时常冷嘲热讽的对象,全班都知道洪老师讨厌她,女生从此战战兢兢,更加不声不响了。


班长是个成绩好的女生,父亲又是初中老师,是她喜欢的学生。一次,班长早上迟到了,由她妈妈送来,她妈妈知道她喜欢打学生,笑着说孩子今天弄迟了一点,不要打她女儿。她笑着答应了,说迟到不是犯错,小事而已。家长走后,她转身就拿起教鞭,喊班长过来,抽了手心,作为迟到的惩罚。


她也不完全是用体罚对待学生的,每周五最后一节班会,她总是开得非常好,会把握班会主题,用矫情的语气说着温情的话。有次班会主题讲父母在外打工的辛苦,她像变了个人,非常温暖,说得班上好几个父母在外打工的学生哭起来,她也眼睛湿润,大概是被自己感动了,贴心地走下来安慰那几个学生。双休过后,周一来校,对学生又开启犯错就体罚的模式。


如此热衷体罚这种解决事情的方式,又轻易就露出极温情的一面,其实是心理轻微病态了,也从侧面体现她的控制欲很强,喜欢享受权力,尽管受她管辖的只是一班不到十岁的孩子。


她的儿子只比我们小一两岁,读更低的年级,有不如她意的地方,也会打。儿子跟她的姓,可见她丈夫是上门女婿。看到过她丈夫,一个身材单薄相貌平淡的男人,看上去很干净。一次运动会上,她儿子参加赛跑,刚跑出没几步,鞋跑掉了,她本来在旁边围观加油,见儿子关键时刻掉链子,跑上去照着他的头就是一下。儿子也许习惯了,听她的话,穿起鞋子,继续往终点飞快跑去。


我读四年级后,她没再教我了,后来听同学说,看见过她打一个男生,是在课上,那男生被她打得跑出教室,跑上楼,她追上楼道,在安静的楼道里拉着学生更加厉害地打。


她的儿子如今也念大学了,我从她儿子的社交动态里得知前几年她身体有恙,做了次手术。现在她也四十多岁了,大概不会像年轻时那样热衷于体罚学生了吧,如今的教育方法更提倡文明教育,况且现在的孩子打不得,只要动手,老师就有麻烦。


李老师


语文老师,兼教音乐与自然,教我五年级的语文。长得漂亮,化点淡妆,会穿衣打扮,曾被小范围地称为'一小一枝花',她不像上两个女老师那样教学责任心强,喜欢张扬表现自己,比较低调务实,只管上好课,其他从不多管。她教我们时刚从下面乡村小学调上来,调来前,她在下面的乡村民办小学教书,那段时间教育部门响应政策,各乡村民办小学纷纷解散,教师分流,教师们或彻底下岗,或考到公立小学,或去城市打工。我们学校参与招考,她来考试,因有她丈夫的关系,于是调进来,分到教我们班语文。


那时家庭和睦美满,丈夫在小学教数学,高瘦,其貌不扬,脸上坑坑洼洼,是她读书时的老师,师生恋,她师范毕业后就嫁了他,比他小十来岁。两人有个儿子,四五岁,长得像天线宝宝,招人喜欢。


她调来后,是学校最漂亮的女老师,但不因此而自恃,作风平淡温和,看上去与世无争,也不刻意与其他老师扎堆来往。


常穿裙子来上课,班上女学生都喜欢看她。对学生不严,只要学生不调皮得过分,都不怎么管。每个班上都有几个小痞子的,那时有个别的喜欢在她课上故意捣坏,她顶多说几句。曾有男生私下说她的胸部是两个肉包子。


有次课上,几个男生故意讲小话,她说了,学生不听,继续讲。几次,她发了脾气,把教鞭,一根粗凳子腿用力扔在地上,出去了。回到办公室,她气愤得哭起来,班主任劝她,跟她说好话。第二天语文课她没来上,第三天语文课班主任和她一起来了,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李老师,对不起。让全班齐声念三遍,我们齐声念了三遍。她早已恢复情绪,没说什么,拿起书开始上课。


一开始所有人是觉得她儿子可爱,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玩得好好的,突然在原地拉开裤子撒泡尿。慢慢,年龄大了点,弱智的特征便逐渐显露出来,相貌也看出一点傻呆,但还是很可爱。也许从那时起,原本秩序规律的家庭生活与充满希望的三口之家开始不那么稳固了,然而在她脸上看不出隐忧、焦虑等负面的东西,她总是那么平淡自然,课上课下态度大方。


夫妻俩都喜欢打牌,一到双休,都各自去打麻将,儿子在家待不住,他们就给他几块钱零钱,让他自己去玩。经常在双休日,我们看见她的傻儿子手里拿着零钱或动画片光盘在街上边走边玩,嘴里喃喃自语,玩饿了,就买点吃的,他们也不担心他玩丢,总会自己回家的。


我上高中那会,听说她和丈夫离婚了,他调到了100米远的初中教书,儿子跟她住小学教工宿舍楼。


我上大学去了省城,有一次回家听说了她的新闻。离婚后,她没有再找人结婚,但在QQ上认识了邻镇一个男人,两人说是搞一夜情,却黏在了一起,经常去县里约会。男人的老婆知道了,找到学校来。小学一楼的大办公室由一整间教室改成,老师们都在一起办公。那天男人老婆找到办公室来,问谁是李XX,她正在备课,没料到来人是谁,说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男人老婆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揭发了她的丑事,骂了她,念及她是老师,没有骂得特别难听,但经这一下,校内校外传开了,镇上认识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在街上,表情如常,也许天生心性好,不在乎很多事情和看法。


现在她仍然单身,有男朋友,经常去县里。有时我回老家,会在街上看到她,我算了一下,离她教我那年,已过去十年,十年了,她没有变化多少,依然漂亮,只是较十年前,明显少了从前那份淡然温和的气息,多了几分张扬。打扮时尚,不艳俗,尚有品味,戴很吸引目光的大圆圈耳环,脸色平淡自然,骑一辆小黄电动车,去菜市场,在我一个同学妈妈的菜摊上买菜,回家给儿子做饭。她的儿子正处于青春期,没有上学,走在街上,肤色白皙,脸上有青春痘,身材肥硕,弱智的样子很明显。


我离开家乡后,在城市生活,在无数场合,公交车、地铁、火车站、商场、写字楼……在每一秒无数人经过的地方,我看到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女人,女人们脸上的焦虑、茫然、平淡、笑容,那么相似,她们在年轻的时候是否也像男人一样有过强硬的理想,怀过那么丰厚而美好的憧憬呢。事实是,她们挣扎过,挣扎不过,只好向生活妥协,生活接纳任何。可谁不是在向生活妥协呢,都是。

 


作者:施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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