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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和知识本身的内在力量”》

 pinggongbo 2016-10-27

“完全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和知识本身的内在力量”

——康永久教授的《教育学原理五讲》

21世纪研阅的唯一的“教育学”教科书(指定参考书),是《教育学原理五讲》。它是康永久教授历时十年的教学实录,今年6月出版。我也在给教育学专业的本科生上课。同学们都知道,在我心里,本科生的课堂教学,比硕士生和博士生的,分量重得多。受课程性质的限制,我的课堂,没有教科书,也没有指定参考书。

对长期不接触教科书的读者来说,一本教科书想入眼,真不容易。近50万字的《教育学原理五讲》吸引我的原因有三:第一,康教授赐读,不是发来一张喝彩的邀请涵。永久不需要我捧场。天涯芳草,遍地英雄。求赞的,不会找上门来。康先生只是示意交流。对这交流,我是心有灵犀的。第二,我们不仅心气相通,而且术业相近。多年来,总有些机会,与京师康教授永久博士,私下探讨改善教育学专业本科生的培养方式。阅读康著,有助于弥补对谈机会不足的缺憾。第三,近代邵阳出才子。永久教授康博士是邵阳人。

读完《教育学原理五讲》,只想说一句话:幸福得涩奈。下面,先说幸福,再说涩奈,复言其他。

与同类著述的最大不同是,本书忠实地再现了康教授在课堂上创发的音响信息。康著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听的。我在什么地方论述过,听觉文本,出于文人的海天愁情之茫茫,远非哲人的名理思察之悠悠,故其音响效果重于逻辑效果。在教育学名篇中,只有《爱弥儿》归于此类,《理想国》略输文采。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把听书而非读书的古老传统——古罗马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

“音响能够使语言形象不借中介地、有语调地体现和传达人的感情、体验和情绪,……而音响形式的丧失极大地缩小了语言形象的情感荷载。”([苏]莫·卡冈:《艺术形态学》,345页,凌继尧、金亚娜译,三联书店,1986年)



在古罗马,下人读书,主人听书。在大观园,女奴诗词唱和,凤姐一字不识。在康著中,“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体质。”(参见钱钟书:《七缀集》,三联书店,62-76页,2004年)康著如此雅致地把回望古罗马、神游大观园、反思《爱弥儿》的“三乐”,献给读者。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教育学原理五讲》直白、简朴、妥帖的书名,表达了对教育学专业本科生的“特别的期待”。期待人文经典和专业文献为未来教育学家的成长奠基;期待励志影视作品、武侠小说与《正气歌》、朦胧诗等,一同发挥知识开发和人格养成的作用;期待哲学、历史学、社会学、伦理学、人类学等的思想成就和知识进展,能尽早激发青年学子的浓厚兴趣并以之引导“以学术为志业”的方向;期待通过身边事、身边人即学术生活本身,展现教育学的活力和理想——

“肖川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报告讲遍大江南北,特力独行,文章特别适合朗读。他的信条就是要能够有几句话传下去,而我们一般都期望能有几个概念传下去。”(137页)



敢于期待、能够期待、坚守期待并身体力行,何尝不是职业与事业一体化的幸福人生?

康著第一讲《教育的概念与理想》是条分缕析的,第二讲《教育的历史发展》是宏阔浪漫的,第三讲《人的发展与教育》是创新驱动的,第四讲《教育与社会发展》是积极稳健的,第五讲《历史情境与教育学》是有所发现的,附录《阅读文献》是精挑细选的。整本康著,情理交融,生动活泼,喜闻乐见,耳目一新。

所有这些,完全出于“完全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和知识本身的内在力量”(后记)。君子三乐,学子多福。

我很涩奈。

“涩奈”不是一个常用词。我专门花一些时间找出它,用来表示一种特有的不安和惭愧。读书和教书,常常是不安的和惭愧的。康著带给我的不安和惭愧是特殊的。“君子三乐,学子多福”尚有言外之意:邵阳才情赋予康教授高度的亲和力,加上“天生的教育知识”(337页)与同样天生的弥勒佛神韵的完美结合,把幸福课堂推向唯美主义。反观自身,那峻峭的空间架构,像是天生与全世界为敌似的。课堂氛围,可以想见。念想及此,惟不安和惭愧。

复言三点“其他”。

最近20年来,我国学科分类不时调整。专业培养方案的修订,跟不上学科分类调整的节律。这导致的一个结果是,二级学科名称,被误用作课程科目名称并习惯成自然。作为一门课程的“教育学原理”,是一个例子。其实,“教育学原理”是一个变动不居的学科群,不是一门课足以涵括的。所有以《教育学原理》之名发行的著述,我看全不是“教育学原理”,都是“教育原理”,康著亦不例外。唯一名副其实的“教育学原理”著作,是翻译过来的俄国人克拉耶夫斯基的。“教育原理”陈述的主要内容是“教育”,“教育学原理”陈述的主要内容是“教育学”。

最近40年来,几乎所有过眼的论education词源的文献,只就educere开讲,不拿educare说事,康著也不例外。在近三百年前,维科(Giambattista Vico,1668-1744)

在他的《新科学》中,已经对二者作了断言。维科被西方埋没了二百年。中国的戊戌变法之际,西方发现维科。在我的印象中,李大钊曾经提到过他。20世纪60年代后,维科研究在西方成为显学。80年代,朱光潜依据英文翻译出的现代汉语版《新科学》,小幅流播。不见双重语源,非但教育史上的一些思想主张无法解释清楚,比如洛克的和卢梭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单一语源,给种种胡诌八扯的教育说辞,大开方便之门。设,教育理论的柱石有三:德育理论、智育理论、体育理论。不见双重语源,就不能发现,中国古代教育遗产中,最贫乏的,是体育理论。设,德育和智育以诉诸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为主,则体育横跨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我现在记不得,宫盛花在她论维科的博士论文中,是如何处理“双重语源”问题的。

最近400年来,少量西方文献被翻译成古代汉语,大量被翻译成现代汉语。学界一度存在两类吃饭人,一类靠翻译吃饭,一类依翻译吃饭。前者译出来,后者用上去。千禧年之际,翻译造成的普遍文化误读现象,引起关注。教育学界,自然不能置身于文化误读现象之外。译作对学术、文化和政治的贡献,谁都不能否定。但审慎对待译作,也是必要的。如,康著引用译作中苏格拉底的遗言“何者为佳,唯上帝知道”一句(105页),是十足的错译。这错,与译者的语言能力无关,却是文化水平的反映。准确的翻译似应为“何者为佳,唯神知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用在这里正合适。神,万神,多神;上帝,唯一者,绝对。如果古希腊有一个上帝,那

它就不是古希腊。如果苏格拉底心中有一个上帝,那苏格拉底就不属于古希腊。



最后,分享康永久教授的爱情经验(70页),再次体验他的亲和力,更为幸福加把火,也为三乐添一乐:

“确实,如果真的是爱一个人,而对方也接受了这种爱,我们绝对不会让对方对自己感恩,而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善待对方。这才是真正的感恩,也是无穷无尽的爱的力量的最终根源。而一旦我们要求回报,爱就开始变质,我们就试图控制对方,内在的教育力量也就开始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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