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乡梦系列之一 江南水乡，水系纵横，稻田丰饶，土壤淤黑肥沃，从来是不缺鳝鱼的。田野里的鳝鱼极美味，但常藏于深泥之中，浑身滑溜，行动迅即，要寻到鳝鱼，并捕获鳝鱼，是极难的事情。但童年时候的我们，却不局限于季节，不局限于地域，有无数方法可以抓到这美味的生灵。 夏夜照鳝。“照鳝”，是要用很亮的灯火去发现，并迷惑鳝鱼，以便抓捕，因此首要的工具是火把或者照灯，我们常用的是大煤油灯。一根一米多长的小棍，用铁丝拴着一个装有煤油的油壶，油壶有长长的嘴，里面插着布条做的灯芯，点燃后亮度很大。还要准备一个小口的背在身边一侧的鱼篓，再准备一个用竹片做的鳝鱼夹子，有点像火钳，知识开口的地方是被加工成锯齿形，正好夹住滑溜的鳝鱼。夏日的夜晚，最好是刚刚插过秧苗两三天后，稻田里的平脚背深的水澄清了，最好是天气有点点闷热，鳝鱼在泥水中感觉闷了，出来乘凉透气，这时便是最好的“照鳝”的时节。我们左手提着煤油灯，右手拿着鳝鱼夹子，把裤脚高高卷起，蹑手蹑脚在水田秧苗的间隙里巡视。鳝鱼静静的在禾苗间的泥地里匍伏着，灯光移近，鳝鱼可能难以看清，右手将鳝鱼夹子伸过去，如果速度够快，一条鳝鱼就稳稳的夹住了。夏日的夜晚，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照鳝鱼的灯火，与远处奔马似的青山、近处玉带般的河流相映成趣，成我多年挥之不去的影像。 河渠钓鳝。田间的鳝鱼是较小的，要抓大的鳝鱼则要去河边或者沟渠里。故乡的河流很美，河中是洁白如雪的细沙，边上是如地毯般柔和的草甸，草甸与河水交接的地方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草坎里有斑斓的翠鸟的洞，有水蛇的洞，有螃蟹的洞，还有更多的鳝鱼的洞。鳝鱼的洞深藏在水底，鳝鱼往往肥硕健壮，大的鳝鱼有的重达一斤，适合使用钓钩抓捕。鳝鱼钓竿是我们自己自制的，用一节一尺多长的细竹管，将鱼线和鱼钩绑在一根铁丝上，将铁丝从竹管穿过，另一头用一个小竹节绑住。钓鳝鱼的时候将在钓钩上拴好蚯蚓，用竹管将上了钓饵的钓钩伸进鳝鱼洞里，一手拉住小竹节，静静的等候。等鳝鱼咬牢了，就可以拉着小竹节和竹管将洞里的大鳝鱼拉出来了。童年时候，我家养着一头水牛，我们每天要用很长的时间守着它在河边吃草，这段时间，我们经常在水中静静的等待着大鳝鱼咬钩。黄昏时候，夕阳西沉，牛儿吃饱了，我们的晚餐也有了。钓来的大鳝鱼切成鳝段红烧，那美味一辈子忘不了。 田埂抠鳝。家乡主产水稻，稻田最重要的工作是要保水。处在丘陵地带的水田并非一马平川，水田与水田成阶梯分布，相连接的田埂也是泥土筑成。鳝鱼长于打洞，有时会从上田穿田埂打洞到下田，把上田的水漏到下田里，造成上田的水不足。这时，我们就要去抓这样的鳝鱼了，因为鳝洞太长，只好用手指抠洞的方式去抓。然而，“狡鳝三窟”一条鳝鱼往往有好几个洞口。因此，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无法抠到鳝鱼的，于是，童年时的小伙伴们变开始分工合作，找到两个洞口，用手指凭着感觉顺着洞口探过去，另一个小伙伴手里拿着鳝鱼夹子在旁边观察。在抠鳝鱼的时候，鳝鱼经常从一个不起眼的洞口突然窜出来，第三个小伙伴用夹子很轻松的就夹住了。人手不够的时候，比较费力气，但也可以抓，只不过有点手忙脚乱罢了：把夹子放在旁边，两只手都出动，一只手只钻一个洞，当鳝鱼窜出来的时候，迅速捡起鳝鱼夹子去夹鳝鱼。尤其是，稻花开放的时候，保水很重要，田野里到处都弥漫着稻花的香气，我们提这个小桶，一条一条的田埂去巡视，既可以保持水田的蓄水，又可以收获美食，回家的时候，满身泥水，头发和眉毛上沾满了稻花，心里乐滋滋的，真是件美事。 寒冬挖鳝。冬天，田野收割了稻谷，在没有种植紫云英的荒田里，只留下了矮矮的稻茬。霜花一来，田野宁静而荒凉。在黝黑的、半干的泥地中，冬眠着鳝鱼，此时，又是我们冬捕鳝鱼的好时节。扛着把轻便的锄头，带这个小桶就出门。到田间，低着头细细的寻找鳝鱼那筷子般大小的洞穴。这是很需要经验的，稻田里生机勃勃，有蜻蜓幼虫的洞，有鳝鱼的洞，也有其他知名不知名的小动物的洞穴。确认鳝鱼洞后，便挥舞锄头顺着洞小心的挖掘。必须特别小心，不然可能把鳝鱼挖断。挖到的鳝鱼如同一条软绵绵的布条，低温让它停止了任何的反抗和挣扎，放到清水中，一会儿就活过来了。冬天的野外，我们扛着锄头，经常挖得满头大汗，真是个体力活。冬天的鳝鱼比较清瘦，骨骼很硬，不适合红烧，也不适合家常的做法。在我家，通常使用腌制晒干的白菜叶子，和粉丝一起熬成汤。野生鳝鱼的香气在冬日的小村庄里弥漫，不一会儿，就有提着米酒过来蹭饭的食客了。 童年的记忆中，无论我们用多少方法去抓捕鳝鱼，鳝鱼似乎永远不会变少。然而，现在的家乡已经很难看到它的踪迹了。那条青青的小河里白色的沙子和葱绿的草甸已经被建筑施工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骨似的河床；沟渠里到处是农药瓶瓶罐罐和各种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化肥的大量使用使水中的蚂蝗都成为稀罕的东西，更不用说鳝鱼；电鱼、毒鱼、炸鱼等等竭泽而渔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那童年乡梦中的村庄、鳝鱼与图景，成为了永远的梦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