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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河,那江,那湖(散文)

 梦回林芝 2016-11-03


  一、运河
  杭城,运河边,水声拍打,灯光闪烁,夜色迷离。
  运河的码头,人儿三三两两,散步、赏景、交谈。桨声灯影,游船轻移。身下的河堤,苍老又年轻。切开它的断层,历史的肌理如树的年轮,疏疏密密,圈圈圆圆……
  船过御码头,一个“御”字,轻轻轧过。此刻,想象长出纤细的藤,沿着河岸50多米的浮雕,攀爬、联想、沉思。仿佛,一切如昨,乾隆皇帝下江南。运河之畔,彩绸飘扬,码头之上,人头攒动;满船官员,身穿朝服,跪地迎接;棚里,灯火通明,棚外,载歌载舞。久经历史的运河,该是记得,记得那样的铺张与盛大。只是,它从来都知道盛与衰是日升日落的交接,鼎盛时期的光辉灿烂,没落时候的忍辱偷生,清朝的命运,起起落落,一如运河的水,斑斓起伏。
  船行夜色,一座巨大的画舫擦身而过,舫中灯光闪烁、华彩迷离。“乾隆舫”三个字隐隐约约。风,继续吹,吹过时光的门窗。画舫里歌舞升平的画面一一闪现,又慢慢消失。也就见到了一座座横贯运河之上的桥。什么桥?江涨桥、卖鱼桥、拱宸桥、大关桥,风中有人送来这些桥的名字。那声音,顺着风的姿势,落入耳中。
  “一夜渔舟吞暮景,夜来江涨平桥”,说的可是江涨桥?江上暮雨潇潇,江中渔舟唱晚。运河人家,陷入晚来的和风细雨之中,灶火明亮,鱼香扑鼻。桥畔,该是人来人往,有人卖鱼,有人卖米。熙熙攘攘的集市,此起彼伏的喊声,融入暮色,消失于灯火之间。青瓦之上,细雨之下,炊烟袅袅舒展。旧的一天在桥上落下,新的一天在运河里孕育。
  脑中的画面,倒放的录影带,细节在放大,回忆、触摸、感慨……清爽的风儿,携带水的气息,拂面而来,温润清新。水涨了,桥高了。远处,一只白色的鸟,衔起记忆飞向远方。
  河上到底有几座桥?没能去细细地数,但每一座桥都如一位沧桑的老人,弓腰弯背,走过日日月月,走过风风雨雨。沧桑的褶皱,一年年增添,仿佛战士身上的枪伤,一道褶皱,一道功勋。没有桥,哪来的岸?桥,是纽带,是联结,是弯弯的虹!
  河在船下,风在身上,历史的足音,在每一座桥上,步步回响。
  卖鱼桥的鼎沸,大关桥的凛然,拱宸桥的气魄。一座桥,一首歌,一阙词。迎来送往,是桥的文字;风吹雨落,是河的内容。读懂桥,读懂河,每一个章节,不容小觑!每一个篇章,心生敬意!
  一艘载重的船,稳稳行驶,穿过夜的黑,穿过桥的灯。
  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多少船儿,穿过桥,多少人儿,走过桥。丝绸、茶酒、粮食,在桥下,在桥上,往返穿梭。运河的来来往往,桥都一一铭记。
  桥与河,河与桥,相偎相依,密不可分。桥,见证了河的丰功伟绩,从春秋战国,一直到现今,南北水运的经济大脉,在河中生生不息。
  多少人享受恩惠?多少人沐浴恩泽?
  若西湖是杭城的“母亲之湖”,那么运河,无疑是杭城的“父亲之河”。谁,是谁给予?没有母亲与父亲,哪来这年年岁岁的祥和安乐?
  风,掠过河,掠过桥。河与桥透过两岸密密的风,向对方泅去,它们的手在河底秘密地挽起。
  
  二、飞云江
  小村,花前村。有花,有月,有一条清凌凌的江挨村而流。
  江极小,小溪似的,却有个动听的名——飞云江。
  晴日里,云朵倒映江,一朵,一朵,铺排而过,小江怀了孕似的,一肚子的云娃娃相撞、晃漾,碎成白影,揉成绿波。一忽儿,又成了白胖胖的云朵朵,江中,天上,分不清。
  家家的孩子,脱缰的马,撒了蹄子四处跑。山间田坡、竹林茅舍,娃娃们的身影野草似的,满坡长,长得最密的尤数飞云江边。
  一排排的娃,密密的水草,临江照影。仰着、趴着、支着肘、翘着腿,软绵绵的草,清清的水,叼一根草茎,看天,看云,看江水。为什么岸上的树一股脑儿长在江中央?为什么蝴蝶能飞过江的那一边?为什么太阳落在江里变成了星星?为什么江里有个一模一样的我?娃娃们那黑白无邪的眼睛里长着朵朵疑问。
  春天的风,轻轻吹,野花、野草、野娃娃,扯一个草戒指,追一会蝴蝶,看一只只蚱蜢一蹦一蹦地从眼前过。
  照例是要玩“过家家”的,怎么玩都不厌。小娥长得美,就当“新娘”,小欣长得高,就当“新郎”。其余的,拖着鼻涕的、打着赤膊的、光着腚的,抬花轿,吹喇叭。一条红丝巾,一个小花环,便是“新娘”了。那一刻,小娥的白脸蛋儿,若隐若现。风吹拂,丝巾飞,小娥笑得欢,细细的白牙,一闪一闪的。小欣在另一头迎接着小新娘,草编的戒指轻轻套在了小娥的手指上。拉拉手,抱一抱,这便“结婚”了。童真的世界,就是这么快乐而简单。
  夜,湛蓝的天,星星点灯;一弯月儿,细眉细眼的。江上一条小小的船,微微摇晃着。静静地,静静地,飞云江把村庄一遍一遍环绕,那些温柔的水声,如天籁,新鲜明媚地响起满河星光灿烂。
  那年,那月,那日,江对岸的小镇来了几位教书的女老师。
  老师们喜欢飞云江的俊模样,每每夕阳西下,娃娃们放了学,三五个女老师就从校门里走了出来,沿江悠悠地散步。
  桃花绵延,麦苗青翠,各色各样的鹅卵石,铺满江滩。江底的鱼,叼起片片桃瓣,戴着粉色的蝴蝶结。风来,花落,漫天的粉,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桃花一朵一朵飘,绿水一寸一寸流。年轻的女老师笑颜如花,都说此乃“桃源仙境”,若是谈恋爱,必带心爱之人在桃林说一辈子的甜言蜜语,许一辈子的天长地久。滚烫的誓言,飞云江听见,桃花林听见,还有晚来的风,夕阳的红,以及来不及飞的蝴蝶蜻蜓都听见。
  笑着、说着、幻想着,不知不觉,手上多了几朵桃花,一朵别发梢,一朵别衣领,三五个女教师,此刻恍恍惚惚就成了三五朵“桃花”。
  缘分,从江的心底秘密牵起了“红丝线”。有一位模样清秀的女老师与江对岸的他,便成了恋人。
  木质的船,红绸飘扬,从江的这一边摇到江的那一边。江滩上,女老师穿红衣、戴鲜花,被新郎轻轻巧巧地牵上了船。
  飞云江眉眼弯弯地笑,绿绿的水,碧碧的波。
  风吹,水涌,船上的新娘,仿若画。想起多年前,有个女孩叫小娥,她在江对岸扮“新娘”。风吹起,丝巾飞,小娥笑得欢,细细的白牙,一闪一闪。
  
  三、鉴湖
  到绍兴的第二天,天就下起了雨。
  徒步走在长长的木桥上,鉴湖在脚下细波泛泛。微风兼着细雨叮叮咚咚,湖面轻奏起曲乐声声。木质的长桥,在湖面弯弯曲曲。“过桥喽——”谁的喊声直抒胸臆?只闻身边的同事笑着应和:“妹妹快划船啰喂——”一时,笑声四起,震得撑住木桥的只只船儿,轻轻晃动。
  岸上,黄酒的香味随风逶迤飘来。买上一小碟香味浓浓的臭豆腐,来上一杯馥郁芬芳的黄酒。三五成群,慢慢喝着,细细品着。一丝甜润窜入喉间,再来一口脆脆的臭豆腐,“咔嚓”一声,和着刚刚下咽的黄酒,外脆里嫩的香滑,卷着舌尖的余味直达肺腑。“好!”一声喝彩从喉间涌出,舌尖的美味绽放酒的香味,人也就微微地醉了……
  携着微醺的醉意,坐舟,荡漾鉴湖。
  那么多,那么多的水波,微微荡漾,相继相拥;那么多,那么多的雨丝,从空中抛抛洒洒、相交相织。银线洒落,水波晃漾,广褒的湖面烟波浩渺。天与湖,因雨而联,千丝万缕,密密而来,斜斜而落,倏然而融。细看湖面,稀薄的烟雾渺渺而罩,浅浅的水花争相而绽,此起彼伏间,水面犹如银鱼万千跳跃,又似银珠无数乍裂。一时,水光朦朦,如烟似雾,银线穿梭,不停不歇。
  抬头四望,周围的景,迎面而来。
  岸边的柳垂下,柔软的一串串枝条儿,舒展米粒大小的新绿。依依细枝万千条,摇曳多姿似含羞,宛若对湖梳美妆。鉴湖,正翘起温柔的眉、横着汪然的眼。远处的状元桥,散发着银光的丝带,仿若弯弯的月儿。那轻盈的倩影,剪裁出水波浩浩、暗蓝深深。
  白玉长廊横贯迂回,葫芦岛匍匐静卧,张思聪有诗曰:“八百湖光此地收,长桥水接鉴桥流。”是的,任是西湖山色空蒙雨亦奇,见识了雨中的鉴湖,还是得感慨:五岳归来不看山,鉴湖归来不看湖。湖光山色,柳岸丛丛,尽在鉴湖的怀中从容而立。
  斜风细雨入船舱,凉意阵阵,漫过全身,不由得想起了鉴湖之父——马臻。
  马臻,东汉水利专家,他主持修筑绍兴地区最早也是最大的水利工程——鉴湖。诗人王十朋曾有诗曰:杭州有西湖,犹如人之有眉目;越之有鉴湖,犹如人之有肠胃。
  因为鉴湖,绍兴日益富裕成为著名的“鱼米之乡”。这一工程造福了一方百姓,却也得罪了一小部分权贵。因为诬告,昏庸的君主听信谗言竟将千秋功臣五马分尸。
  他还来不及参加竣工的盛典,还来不及听到老百姓对他的称颂,还来不及看到鉴湖带来的两岸繁荣。
  他死时,鉴湖的天空落着雨,倾泻的雨滴,冤屈的魂。雨纷落,满湖碧波翻滚,百姓们的心在悲鸣。
  雨还在下,湖面波纹圈圈晕开,遥想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那场水利盛世,彷佛,马太守的铿锵誓言还在湖面回环反复:“壮哉,大丈夫为官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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