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 李煜《一斛珠》赏析

晚妆初过， 

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

一曲清歌，

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

杯深旋被香醪蚟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

笑向檀郎唾。

  

 

     作者李煜曾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孩子，他的一生始终没有摆脱口腔阶段的孩童特性，在他的人格组成中，具有明显的口腔期的遗留（小时吸美人奶娘的乳，长大吻美人的口。）所以，他在诗词方面的成就也多有赖于这种特性。    

       你看这首词主要是咏美人的口，其传神之处正在于口。这首词一开始就突出了“晓妆初过”的美人轻注了些檀红的口，竟直接进入美人口。这一美女，晨起化妆，梳洗完毕。把深红色的香膏，轻轻点在唇上。“向人微露丁香颗”，是刻画美人口第一处。这句词形容美人气吐如兰。丁香的特点就是芳香，用作香料，是说歌女于客人相见时，露齿寒暄，芳香满口。

       再看“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是刻画美人口的第二处。既为歌女，自然要以歌诱客。她曼声唱着，那形似红樱桃的嘴，含笑未唱，却似樱桃绽破，先是露一尖花蕾般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蚟涴。”便是刻画美人口的第三处，歌女歌罢，该是侍宴陪酒了。那沉檀轻注，唇色殷红的美人口。如今沾上酒滴，格外鲜润。酒进多了，歌女频频以罗袖揩拭口边的酒痕。红艳欲滴的美人口，浸在酒杯里，血色醇酒，污了唇和袖。美人显得格外娇态动人，狎客（陪伴权贵游乐的人）格外陶醉在酒和唇边了。

       词人之笔，写到极处，刻画美人口，也到了最后一处。宴罢，狎客散去，有了酒意的歌女，对着留下来的心爱的檀郎，更加妖冶放荡了；“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歌女房中设置着绣床，上面有尚未绣完的绣工针线。但仍拿起绒线，习惯地一端衔在口里，一端用手拉直，这时不知檀郎说句什么轻薄的玩笑语，便发出娇嗔，把口里嚼烂的红茸向着檀郎（美男）啐去，檀郎由此更加心荡。至此，词人便完成刻画美人口的许多方面。这些景象自然都是李煜宫廷生活的一部分。难为他形容得如此惟妙惟肖，精细无比，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链接】李煜及《一斛珠》欣赏

    在京城的某青楼上有一歌女，晚间要出场向客人（应该是指李煜自己）献歌，于是歌女作了精心梳妆打扮，她并没有浓施脂粉，只是“沈檀轻注”，给客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在客人面前，歌女娇媚温婉地“微露丁香颗”转动着香舌，轻轻绽开樱桃小口，让一曲曲清歌从她的喉中吐出深深地吸引着客人。歌罢，客人约歌女一起饮酒，饮酒时她表现出一副撒娇的神态，小口深杯娇滴滴又忘情地饮，芳香的醇酒旋即沾湿了她的“罗袖”，变成深红色她也满不在乎。慢慢地歌女有些微醉，她娇态千般地斜靠在绣床上，客人被她的神态陶醉了对她毫无办法。歌女轻轻地嚼碎束发用的红绒线，淘气地笑着向自己心爱的“檀郎”（应该就是客人自己）戏唾。
    这是李煜《一斛珠》词所表现出的场景。整首词仅仅五十七字，却描写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这首词完全反映出了南唐后主李煜荒淫的宫廷生活，词的上片写歌女之美，下片写与歌女之爱。在手法表现上做得很细腻，体现出一种温婉柔媚的氛围，有让人百读不厌的感觉。让我们再全文品读一下：“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
    因了有按白香词谱填词的计划，便少不了要读《白香词谱》，发现在前部短调词中竟有六篇是以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为样本的。于是便好好欣赏了李煜的这几首词，尤以这首《一斛珠》记忆更深，也更让我对李煜产生起兴趣。
    李煜是五代十国时的南唐国君，而他却对政治毫无兴趣，以致被人们认为是一个昏君，后来李煜被赵匡胤抓起在汴京过上了三年多屈辱不堪、朝不保夕的俘虏生活，最终又被宋太宗派人毒死，南唐也在他的手中走向灭亡。李煜在历史上虽是一个悲情人物，但他在文学上却有很高的造诣，可以称为一代文学家。李煜工书法，善绘画，精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在他的词中大体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为被俘之前所写的，主要反映宫廷生活和男女情爱，如这首《一斛珠》，但普遍题材较窄；第二类为被俘后的作品，李煜因亡国的深痛，对往事的追忆，富以自身感情而作，后期作品的成就远远超过前期，如《虞美人》、《浪淘沙》等。其词作大都哀婉凄绝，抒写自己凭栏远望、梦里重归的情景。比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李煜绝命词《虞美人》，即使是千年后的我们读起来，仍为他心中无边的愁云和悔恨所笼罩，忧愁之深之广，是那样的无穷无尽。
    我们可以认为，李煜在中国词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后世影响亦大。难怪编写白香词谱的舒梦兰会将李煜的词作为样本，且在《白香词谱》占有较大的比例。李煜的词既继承了晚唐以来花间派词人的传统，又通过具体可感的个性形象，反映了现实生活中具有一般意义的某种意境，感觉到他将词的创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也扩大了词的表现领域，这是我们应该认真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