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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者在田野怎么玩?

 竺言小聚 2016-11-12

随着驴友、布波族的大量出现,行走田野成了一种被消费的时尚。人类学者的田野生活似乎也被染上了浪漫的色彩。回忆我最初喜欢上人类学的原因,确实是对异域文化的好奇,继而迷上了“在路上”的感觉,用小资们喜欢的昆德拉的话来说,就是“在别处”。

人类学者走向田野的传统,是从英国的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开始。一战期间,这位物理学博士为了躲避战争和疗养病体,独自去了大洋洲上一个气候温和风景如画的海岛。后来,这位物理学博士对土著人的生活发生了兴趣,开始跟他们学习语言,观察记录他们稀奇古怪的生活(包括各种性风俗),写成了最初的田野报告《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发表后竟成了畅销书。马林诺夫斯基由此创造了人类学的田野方法,成为一代宗师。不过,并非每个人都有好运气,在异域风情的想象之下,田野生活其实步步惊心。马林诺夫斯基的弟子,中国著名的人类学家费孝通的田野之行就出师不利。70多年前,新婚不久的费孝通携妻子去广西大瑶山考察,不幸的是,费孝通在深山密林中落入瑶族人的捕虎陷阱,被铁兽夹夹成重伤。费孝通大难不死,他年轻美丽的妻子王同惠却在求救途中跌下悬崖而死。两人新婚才108天就阴阳相隔,这成了费先生永远的痛。有位叫做奈杰尔·巴利的英国人类学家写了一本畅销书叫《天真的人类学家》,巴利讲述了他在非洲研究割礼的苦逼经历,他被当地人忽悠和反忽悠的故事让人读来笑声不断。然而,他的破车在田野中滚下山崖,万幸他只是轻微的骨折。还有一些去研究吸毒者、地下流浪者的人类学家,基本等同于卧底潜伏,要冒着染上毒瘾和被群殴的危险。

人类学者在田野怎么玩?汶川羌族村寨

不知情的人往往把人类学田野等同于旅游,然而,田野生活的简陋艰苦往往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有次我邀请一位著名学者跟我去羌寨做田野考察,他问我,那里有宾馆吗?我笑了,在田野里,多数是吃百家饭,睡百家床。幸运的是,我健康的胃有容乃大,倒是很享受各种纯天然绿色食品。至于睡觉,即使起床发现身下有死臭虫也照样淡定,只要不是老鼠和蛇就谢天谢地了。洗澡这类问题根本不用奢望,有时连洗脸也可以免了,每次田野完回家,我都恨不得把自己扔进洗衣机里洗个遍。不过,身为女性最麻烦的问题还是如厕。有些民族的厕所很有特色,比如有的藏式民居厕所在吊脚楼上,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但有恐高症的人恐怕无法适应。有的羌族民居厕所在屋外搭个草棚挖个坑,用几根木棒一搭就成了,那么你在如厕时一定要有走平衡木的功力。有次我听羌族朋友讲晚上出门如厕很容易撞见山里的神怪,我从此习惯了多带垃圾袋备用,坚决不在晚上去野外如厕。为了防备意外,我的田野背包里还带了急救药包、救生毯、救生口哨、打火镁棒等物。

人类学者在田野怎么玩?田野考察中

中国是世界上人类学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大大小小的民族、林林总总的地域文化,田野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我在田野里最大的感动就是人心的美好与坚韧。孔子讲,礼失求诸野。在我们这个浮躁现实的社会,一些美好淳朴的传统只有在田野里才能不期而遇。我在汶川龙溪寨遇到70高龄的余清富大爷,他用微薄的农活收入办起了乡村图书馆,教孩子们读书,他还寻思着学习国际音标,希望用来翻译羌语。阿尔村小学的朱金勇老师,长期的操劳使他得了严重的肝坏死,做肝移植手术欠下了几十万债务,然而,他还想着如何让更多的山村孩子有出息。

有朋友问我,你一个女子跑到荒山野岭,就不害怕么?我能理解人们对于陌生事物的惯性恐惧心理。然而,这种恐惧却源于我们总把对方当作假想敌。用佛家的话来说,太执着于自我,他人才会是你的地狱。如果你放弃我执,这世界也就没有你的敌人,到处都是你的家。和观光客不同的是,人类学田野生活是参与式观察,不仅要跟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动,还要放弃我执走进他者的文化精神世界。当然,能做到那境界的人太少了。我曾经想去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五明佛学院考察藏传佛教的计划数度搁置,因为我担心自己进入不了对方的精神世界,更害怕进去了就从此厌倦红尘。这样的例子在人类学界屡见不鲜,有些学者去印第安考察,最后就一去不回,变成印第安巫师或酋长女婿了。

人类学者在田野怎么玩?在羌族老乡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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