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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柳 张先词解析

 江山携手 2016-11-13

江南柳  张先

隋堤远,波急路尘轻。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  

 斜照后,新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解词:隋堤柳:隋炀帝时沿通济渠﹑邗沟河岸所植的柳树。唐罗隐有《隋堤柳》诗。路尘:道路上飞扬的灰尘。柳桥:柳荫下的桥。古代常折柳赠别,因泛指送别之处。分袂:离别;分手。何况:连词,用反问的语气表示更进一层的意思。关情:掩饰感情;动心,牵动情怀。斜照:斜阳。新月:夏历每月初弯细如钩的月亮。倚望:徙倚怅望。亭亭:形容耸立高远:浮云亭亭如车盖。

解析:此调即双调的《忆江南》。词中写的是别情,调名“江南柳”兼关题意。通首作女子口吻。

全词要点在“自关情”三字,开篇却从别路写起。隋炀帝开通济渠,河渠旁筑御道,栽种柳树,后人称为“隋堤”。这是一个水陆交通要道,成日里不知有多少车马在大路上来往,扬起“路尘”;不知有多少船只扬帆东下,随波逐流;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长堤上折柳送别,以寄深情。总之,前二句就通过“隋堤”展示了一个典型的送别环境,“波急”与“路尘轻”分写水路行程,暗示离别图景,寄有依依别情。一个“远”字,对别者是长路漫漫,含有旅愁;对于送者则刻画出依依目送的情态。八个字的含意可谓丰富了。这二句着重从眼前,从水陆两路,横向地展开送别图景;第三句则着重从古往今来,纵向地展示送别情事。一个“多”字,概况性极强,几乎将古今天下此中人事全都囊括。正因为别情是如此普遍,也就容易唤起“见人分袂亦愁生”的同情感了。

上片前四句没有具体写到个人送别情事,只客观地叙写普遍的离情,“亦愁生”三字微露主观情感。末一句则用“何况”二字造成递进,突出“自关情”——即个人眼前的离别情事。由于递进,便觉深刻。

过片词意有一大跳跃,已经是别后。别时那种情事都被省略了。这里着重写送者在城楼望月的情景。“斜照后”三字非虚设,它表明送者在城楼延伫的时辰之久,从日落到月出。“重望”又表明先已望过,“隋堤远”数句正是日落前望中之景,重望时应当是不甚明了。于是送者抬头望新月,并由此而产生了幻想:“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这里的着想与李白“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相类,可能受到它的启发。但“亭亭”二字却把月的意象女性化了,而送者的女子身份亦由此见出,“千里伴行”的说法更是充满挚意柔情。

总的说来,通首词没有刻画送别情事,更没有刻意作苦语,但通过古今别情来衬托一己的别情,有烘云托月之妙,将一己别情写得非常充分。全词也没有点明双方身份、关系,被称作“君”的甚至未直接露面,但通过新月亭亭的意象和伴行的着想,给读者以明确的暗示。词的语言明快素朴,情调清新健康,在送别之作中颇有特色。

相思令  张先

蘋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陇月低。

烟霏霏。风凄凄。重依朱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解词:蘋:苹,无根浮水而生者。陇:山冈高地。霏霏:(烟、云等)很盛凄凄:形容寒凉。朱门:漆成红色的大门;多指富贵人家。

 

解析:这是一首送别词。送别虽是宋词中习见的题材,但这首词却能显出它的别致。

上片描写送别情境。起笔两韵,是景语,写送行途中所见景象。“蘋满溪。柳绕堤。”青蘋满溪,其含意无异于芳草萋萋满别情。垂柳绕堤,则暗示沿曲曲溪柳送行之远。溪柳弯又弯,则相送一程又一程可知。相送一程又一程,则行人送者恋恋不舍之情又可知。此二韵融情入景,意韵包含很丰富,语言却极简炼,只六个字。次韵“相送行人溪水西”,点明送行之事,也点明全词为送者口吻。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溪水西,即送者不得不止、行人终于别去之处。送者无限凄惘,见于言外。水西一别,行人已渐行渐远,则送者不得不返。歇拍即写所见景象:“回时陇月低”。陇月即山月。当山月低垂,则天将拂晓。原来送行之时实在拂晓之前。古人远行,多启程于黎明之前甚至夜半时分。此句也是字字须加细玩。回时二字写送者沿送行原路返回。方才顺此路送行,即使将别,犹是未别。此时逆此路返回,却是孤身一人矣。唯有低垂之陇月,照见形单影只而已。“陇月低”三字,更不可放过。古人融情于景,往往妙在景物之特征与情感之特征相似。这,用《文镜秘府论》的话来讲,就是“人心至感,必有应说,物色万象,爽然如有盛会”。用西方审美心理学的话来讲,就是异质同构。此句陇月之低垂,与送者心情之低沉,特征完全相同。所以,低垂的陇月,正象征着低沉的心情。

下片描写别后情境。“烟霏霏。风凄凄。”过片两韵,又是纯然景物。拂晓之后,山水原野,烟霭霏霏笼罩,寒风凄凄交加。送者的心灵,同样笼罩在凄迷怅惘之中。所以,这景语又正象喻着心情。这两句不但有景象吻合心情之妙,而且有声情吻合词情之妙。两句共六个字,六字皆阴平声,构成凄调,读上来愈增凄楚。次韵“重依朱门听马嘶”,送者已经回到家门,可是仍然不能平静。相反,家门反而触动了伤心怀抱。送者转过身来,背靠朱门,面向远方,重新举目眺望行人所去的方向。可是哪还能望得见呢?只听得路上的马嘶声罢了。马嘶声声,都紧揪着送者的心。这是不言而喻的。结句“寒鸥相对飞”,别有理趣,将凄迷的词情推到极致。此时,天地见,唯有那霏霏晓烟飞来飞去的寒鸥,与孤独的送者相对而已。寒鸥何能解人意?又何能通人语?人与鸥之相对,只是一片静默而已。这静默之中,包含着无限的悲哀。

词中行人是谁?送者又是谁?二人关系如何?朋友乎?情人乎?词中皆隐而未示。这种一反常规的作法,可能使读者困惑不解,但是,仔细体会“重依朱门听马嘶”一句,不难发现,送者为女性,行人为男性。温庭筠《河传》词云:“若耶溪,溪水西,柳堤,不闻郎马嘶“,正可与此词参看。词中主人公送行归家,闻路上马嘶声,犹倚门倾耳而听。一“听”字,其心动神驰之状已如见;再着一“重”字,一听再听,其念兹在兹之情亦可想。若非别时行人驰马而去,则何以此时门前马嘶声令其如此入耳动心?骑马者必为男子,则“倚朱门”者自是女子。作者对此偏不于明处交代,而从“听马嘶”一幕曲折透出,又正是这首词运笔的别致处。

此词的艺术特色有两点。首先是意境的凄迷朦胧。词以景语结体,融情于景。其所取之景,无不具凄迷之色调,如萋萋满溪之蘋,曲曲绕溪之柳,低垂欲沉之陇月,霏霏烟霭,凄凄晓风,还有寂寂的寒鸥。这些景象交织成为凄迷的境界,有机地表现了送者凄迷的心情。而行人送者身份性别的隐约其辞,得暗示后知,更增添了意境的朦胧感。其次,此词的另一特色是词调声情与词情妙合无间。从韵脚上说,用平声微、齐韵部。其音低抑,如诉如泣。从韵位说,此词共八句,句句押韵,韵脚极细密,声情便紧促。从字声说,则词中关键所在的过片两句,全用阴平声,尤见低抑。低抑的韵脚、字声与急密的韵位构为一部声情悱恻的凄调,遂与词情表里一致,相得益彰。刘勰《文心雕龙·声律》云:“声有飞沉。”此词声情,已得沉抑之极致。从此词的用调、择韵、取象、造境配合细致来看,词人确实用了苦心。此词之别致优雅异于一般送别之作,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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