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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音哀以思(李煜)

 江山携手 2016-11-21

亡国之音哀以思(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如咽似泣的行板,直书心头的血泪之痛。此时的后主李煜,早已忘却自身的囚徒处境,有的是难以释怀的亡国之恨。从不可一世的一国之主,沦为朝不虑夕的阶下囚,这是何等的巨差。真可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后主的囚徒生活,是万般无奈的形势下,自己等来的。当时,面对秣马厉兵的北方强国---大宋帝国,这位生于内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除了发出“几曾识干戈”的哀叹外,就再也没有其它作为。有的却是大厦将崩前的及时享乐。

      有一幅南唐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为后主窥探其臣子韩熙载家宴的场景。臣子场景如此之豪华,贵为皇帝的后主更不知何等奢侈。所以,后主前期的词,引人共鸣的不多。当曹彬率宋帝国大军,渡过长江,包围金陵时,李后主只有肉袒出降了。归顺宋帝国后,李后主被掳来宋京汴梁,被宋太祖封为违命侯,人格受到极大侮辱。宋太祖不久暴死,他的弟弟继位为宋太宗。这位太宗皇帝,更加无耻。每当朝宴,都命李后主的皇后-小周后随寝。对于这样一个歌舞升平、诗词文赋熏陶下长大的一国皇后,面对的是仅识干戈的粗鄙霸主武夫时,心情可想而知。小周后每次归来,都是破口大骂后主无能误国,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这些无疑更加重了李后主的悔恨之情。后主的悔恨,只能通过纸笺,如江水直泻,奔流而出,一首接一首,悲之痛,情之切,悔之深,恨之极,连绵不绝,直至生命尽头。

  上面的这首《虞美人》,为后主的绝命词。后主写成后,自己吹笛,小周后唱之。宋太宗侦知到这首哀曲,再忍受不住,下命将李后主毒死。李后主死于七月七日,那天为他四十一岁生日。不久,小周后再不愿进宫受辱,追后主而去。宋帝国太祖、太宗兄弟,同其它征服者一样,有着征服他人,霸人妻女的阴暗心理。真应了孔夫子所说“吾未见世人好德如好色者也”。宋帝国征服后蜀,宋太祖赵匡胤毒死后蜀主孟昶,将孟昶的美人花蕊夫人迎入内宫。这位花蕊夫人以“十四万人齐解甲,其中无一是男儿”的诗留名,并成为新皇新宠,但不如小周后有骨气。李后主是懂得怜花惜玉的皇帝,能遇上大、小周后这样的痴情姐妹,也不枉来人生一场。

  南唐从元宗李璟开始,就对北方的强邻,卑躬曲膝,纳贡称臣,采取守势,而不知发奋图强,终逃不脱覆灭的命运。而覆灭的理由竟是赵匡胤所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真成了狼和羊的故事,狼要吃掉羊,总会生出借口。

  李煜(937-978),五代十国时南唐国君及最出色的词人。字重光,初名从嘉,号锺隐。莲峰居士。徐州(今属江苏)人,一说湖州(今属浙江)人。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宋建隆二年(961年)继位,史称后主。

  南唐自徐知诰篡吴而立,改名李昪(音便),传到李煜已是三世。江南富庶,又少兵火,犹如世外桃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时的文人,多出于南人。词人如南唐李璟、李煜父子,冯延巳,前蜀的韦庄等。李煜在李璟“‘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延巳答曰“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的文化熏陶下成长,其成就远超前人。

  李煜前期的词,仅为浓艳的宫廷生活,香艳、缠绵。如这首《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

  刬(音铲)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将这种香艳的浓情置于上面所述北方金戈铁马的背景之下,其结局自然明了。后人认为此词为小周后而作,真实记录后主与当时的小姨,背着皇后大周后的偷情生活。烟雾清笼,既是掩人耳目的好时机,而月色朦胧,又给幽会带来无穷遐想。少女的心早飞向情郎。提鞋在手,以袜着地,蹑手蹑脚,溜出门来,溜下阶梯,直扑画堂南畔。也许心惊,也许路急,当扑到情郎怀里时,心房好一阵乱颤。最后两句,似为表白,似为独白,因为偷期不易,才更加珍惜。人类的情感非常有意思,愉快的心情产生在追求的过程之中,这过程愈长、愈难,得到的欢愉愈大。至此,一个少女的痴心活脱而出。

  李煜降宋,被虏至宋京汴梁。随从无几,后景凄凉,每日以泪洗面。生活产生巨大变故,词风也相应巨变。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这首《浪淘沙》,起句既用“往事只堪哀”,哀者,己也。秋风起处,更加悲凉。藓苔侵阶,已久无人来关怀。珠帘也懒得卷起,因无人会来。藓苔侵阶,描写过去,帘闲不卷,叙述眼见,由过去而推眼见,不禁喊出“终日谁来”之愤!与先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的生活形成强烈鲜明对比。下面引出三国末晋国“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刘禹锡《西塞山怀古》)的典故。王浚顺长江直下,以火炬烧毁封锁长江的锁链,直捣金陵,孙皓归降。以此暗比自身。当曹彬的大军,搭建浮桥,横渡长江时,李煜竟视同儿戏,毫无防备。金陵终遭围困,李煜出降。历史竟是如此相似。山河仍在,明月依旧,只是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好一个“空照秦淮”!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龙楼凤阁连霄汉,玉树琼枝成梦烟,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这首《破阵子》追忆当年拜辞祖宗庙堂时的场景。这位窝囊的皇帝,战前放出大话,要与国共存亡,最后连自杀殉国的勇气都没有,有的却是“垂泪对宫娥”。难怪当年李璟要立李煜为太子,遭到大臣钟谟反对。钟谟说“从嘉(李煜字)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真有先见之明。战前,宋太祖已预测李煜说大话而不会殉国。李煜当国,既是国家不幸,又是自身不幸。这位一心向佛的君王,怎能懂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的道理呢?正如韩愈《论佛骨表》所云,凡崇尚释教的,都寿命不长。国家之间,适合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政治军事生活中的李煜,相差宋太祖岂止以道里计。

  南唐是南方富庶大国,又通海上贸易。如能自强,当可抵御北方强敌。“三千里地”、“龙楼凤阁”极写山河之盛,国家之富。“几曾识干戈”为下面打下一个大转折。归降之后,引用沈约病容消瘦、潘岳衰老斑鬓的典故,极力摹写自己壮岁之身的衰老哀怜之态。后主真有赤子之心,对自己的懦弱误国,毫不隐瞒,和盘托出,这也是他归降后万般悲痛的一个原因吧!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人生自是长恨水长东。

  这首《相见欢》,描写的内容却与题目相反,相见不欢。多愁善感的词人,随时都会有伤感袭来。更何况是花红满地时节。这花红满地,又不源于自然,却是寒雨连风的摧残所致。犹如孟浩然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多么令人无奈!林花被雨,如同胭脂泪流,“流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多么令人心碎!良辰易逝,美境难再,犹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使人长恨!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浪淘沙令》,又使词人回到魂牵梦萦的故国。梦是自由的。但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将眼前的臣虏压下,又回到从前的帝王,所以叫“一晌贪欢”。而黄粱好熟,美梦难成。醒来之后,凭栏之处,江山如此多娇,只是易了主人。江南别后,再见不易,犹如天上人间。

  世间人事,一报还一报。宋太宗赵光义做的孽,在其子孙徽宗皇帝赵佶(1082-1135)、钦宗遭到报应。北方崛起的游牧政权金国,继灭了契丹人的辽国后,于1127年,攻破宋国汴京,徽宗、钦宗全成了俘虏,囚于五国城,徽宗被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再昏侯。被金封为昏德公的宋徽宗屈辱忍垢九年后,含恨而终。死前,留有一首绝命词。

  《宴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

  愁苦,问凄凉院落,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一个违命侯,一个昏德公,一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个是“除梦里有时曾去”,奏出了,亡国之君多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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