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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怀中:冰是坚硬万倍的水

 司马怀中如是说 2016-11-26


十来岁的我的眼里,女人都是小巧的,虽然算不上玲珑。那时的奶奶只有一米五左右,背还没有驼,村里其她女人也差不多,唯一的例外是上村的一户人家娶的媳妇,也许有一米六几。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远方的客人,是小妈的妈妈,我跟着表妹叫外婆。印象里最深刻的是她伟岸的身躯,比起我们村的男人来都毫不逊色,甚至要略胜一筹。

早已忘记她当时是怎样的一身装扮,还有模糊印象的是她穿着深蓝色、干净、熨帖、整洁的衣服。乌黑的短发,一根、一根整齐的竖排在像她身材一样伟岸的宽广的脸庞两侧。这样的形象在我们那个偏远落后的村里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许是她给了我觉得可以依赖的力量,所以在那短暂的几天里,我总是跟在她的身后。有时候她也会跟我随便说点什么,说的是我当时那个年龄还理解不了的一些生活道理。

当时的她总是很喜欢去离家不远的山坡远眺,陷入沉思。那个山坡,小时的我也经常去。一眼望出去,看不了多远,就是重重叠叠,若隐若现的山峦。

她当时会想些什么?家?还是嫁到离家万里的,生活在这偏远的小山村的女儿?

马上就要离开家,去往大学了。

奶奶还是在唠叨那几句:“怎么不留在湖南,回家也方便点”,“那边怕是吃面食,你怎么吃的习惯”,“跑的天远地远的,坐火车都要好久呢”。

小妈给我装了整整一袋路上吃的东西,没有什么话。

村里一个和小妈住在一块的人,送过来200块钱,说给我路上买东西吃。我不要,小妈说那是她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她满足的走了。

小妈突然说了一句:“别人家孩子考上大学都是热热闹闹的办酒席,为你,好好的庆祝一番都没有”。

我说:“没事没事,等考上研究生再庆祝也不迟”。

小妈眼睛红红的,没再说什么话。

回家,明显感觉不对劲。

往常回家,都能够从小妈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这一次却没有,虽然也有笑。

房子里,空气闷得发慌。

店子里,小妈忙的不可开交。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呆呆的坐着,看着哪些能帮上忙,就立马起身。可绝大部分活都不会,只能在顾客吃完饭之后,帮忙收拾一下。其它时候就只能盯着地板看,哪里有垃圾,马上拿起扫把、撮箕去扫。

垃圾总是不够,尤其是在客人不多的时候。

终于,大家都停了下来,顾客们也早已走了。

“小叔去哪里了”,我莫名的问了一句。

小妈震了一下,没有说话。

空气凝固了几十秒。

“小叔被抓了”,这几个字好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我不再说话,尴尬的不知所措,小妈也没有说话。

空气比之前更闷了,几乎快要有使人窒息的感觉。我想要逃,四处张望,没有啥自己能做的。

“我回房子去了”,好像是对小妈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

小妈楞了一下,说道:“奶奶还不知道,不要告诉她”。

我匆忙的跑了,又不敢太快。

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移动着。之前不小心摔断的腿,做完手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终于能下地了。

奶奶的脸刷白刷白的,没有什么血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很迷茫似的。也许是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去问一下小妈,怎么和小叔一起做生意的很多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奶奶小心谨慎的问道。好像已经猜测到了什么,还没有证实,也害怕被证实。

“小叔这次去了比较远的地方,所以还没回来”,我弱弱的说到,眼神飘忽。

“哦”,奶奶也不再说话。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晚餐,回到租的房子。

外面满是热闹的躁动,房子里却冷的出奇。小叔虽然停下了放不下的游戏,和我们一起看电视,可冷还是依旧刺骨。

小弟,傻傻的闹着。

小妹,呆呆的忙着。

我说:“走,出去买东西吃去,我请客”。

小弟,小妹,我,三人,走出了房间,留下小妈,还有小叔。

提着两袋东西回来了,有麻辣,有给小妈准备的椰奶,有给小叔准备的红牛,还有方便面。

小叔还是坐在凳子上,小妈还是坐在床上,和我们出去买东西时一样。

开始分东西吃了,小妈不吃,小叔腼腆的随便拿了一点,小弟没头没脑的想把自己想吃的全占着,被我叫住。

小叔吃的有点尴尬,起了的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胡乱的吃了点,回了卧室,没关门。

我坐到床沿,劝小妈喝点椰奶,小妈说吃不惯。

尴尬的坐着,不知道怎么办。

小妈开始说话了,说了好多,生意不景气,小叔不发奋,弟弟妹妹不听话……

小妈开始想家,想正在慢慢老去的外婆,想起决定嫁到这边来时,亲人们说的话:“嫁的那么远,到时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偶尔说上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妈起床泡了碗方便面。

出租房外,十二点的鞭炮声,不知趣似的,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今天是小妈四十一岁的生日,为她记下的却是生活中不愉快的几个片段。

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写朴槿惠的文章,《冰是坚硬万倍的水》。突然觉得,小妈拥有的坚韧并不比她逊色,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像中国千千万万的母亲、妻子、女儿一样的平凡女人,但在我心中,她比朴槿惠给我的力量更有温度。

我始终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

昨晚做了一个梦。

废墟上,有一朵姣艳的小花,绽放着。

远处,熹微的晨光,正朝这边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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