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生原只是一跳

近日读丰子凯先生的《缘缘堂随笔》（海豚出版社出版），其中有一篇文章叫《阿难》。

阿难是先生的一个孩子，之所以起名阿难，是因为他母亲因生他而受难。不幸阿难因小产而死，具体几个月大小不知，只是被医生裹在纱布里，托着给先生看，那孩子在掌心宛如垂死的青蛙，忽胸部一跳，然后就不再动了。

看着这情节描写，瞬间就联想到我们在产科的剖宫取胎手术中，那些被放弃治疗的早产儿。出生时即没有心跳的倒好接受些，娩出后就放在手术盆中，盆上盖上手术单，不再去看。

最令人不忍的是那尚存一丝气息的小人儿，胸部也是这样一起一落，却不去施救——因为月份小，家属签字放弃治疗。医生护士谁也不敢看。小人儿一跳一跳，过一会儿就无助地去了。

每次做这样的手术，空气中始终凝结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大家都不再象往常那样有说有笑。新分配的小同志还会私下絮叨今天怎么轮上这样的手术，让人心里难受。

虽然医务人员经历生死病痛比普通人多些，但遇到这样的情况，心情也特别沉重，唯有在心里为那弱小的、短暂的生命默默祈祷。

今天看先生写的这篇文章，对生命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角度。

他对这个叫阿难的孩子说：

我不再为你嗟伤，我反要赞美你的一生的天真与明慧。因为你的一生完全不着这世间的尘埃，你是完全的天真，自然，清白，明净的生命。而我比起你来，现在的我早己不是真的我了，人类所造作的世间的种种现象迷塞了我的心眼，隐蔽了我的本性。使我对这扰攘奔逐的生活视为人生的当然而恬不为怪了。所以我在这被反复了的人生中即使活了百岁与你的一跳也没有什么差异。今我嗟伤你的短命，真是九十九步的笑百步了。

读罢这段，忽然感觉有一种佛的境界。

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每天重复着机械的生活，追逐一些世俗的东西。莽莽撞撞的人生己过一半，最初的梦想、憧憬，以及美好的心愿，通通消磨殆尽。

正如人生来本身都是天真明净的生命，一入人世便如入了乱梦，得了狂疾，颠倒迷离，直到困顿废毙，始仓皇再逃回生命的故乡。

那么，仅仅是一跳的瞬间生命，确如先生所说，不必嗟伤吧。

噫！我也在阿难这一跳中，瞥见一切的人生了。

在浩劫中，人生原只是一跳。

作者简介：言，喜爱读书和旅游，又迷上户外，总是在不断寻找梦中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