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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色风景│彼岸瞳

 昵称JDTWtBsL 2016-12-02

听说过三途川吗?传说中,隔开生与死的河流,传说在属于死的彼岸,生长着永不凋零的彼岸花……“彼岸瞳所形容的,是一个人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的状况。正常人能看到生者却看不见死者,但半死不活的人却能同时看到二者,只是都不真切……就是这样一种另类的阴阳眼!


清醒已经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但我还是醒来了。

伴随清醒而来的是周身的疼痛,痛得我恨不能再次昏迷。可惜无论清醒昏迷,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不想费力气动弹,一动只会更痛。我只能调遣我的视线在天花板与墙壁上散步。

……这是第几天了?

搬进这个舒适安静的单人病房以来,第几天了?

有人来看过我吗?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还是说我没有必要离开了?我是不是……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轻轻一声咿呀。我听到一个女性在说:“医生,他醒了。”

然后,一个硬邦邦的嗓子“唔”了一声。脚步挪近,他们来到了我的床边。

我尽量镇定地,将信马由缰的视线收到眼前来……

若隐若现。

那位戴着眼镜的医生,以及有点儿年纪了的护士,在我眼中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我甚至能看见他们身后的墙壁。……他们不是实体。

我又闭上了眼睛。医生和护士在一旁说着什么,我充耳不闻,更别说回答。后来他们开始擅自摆布我,扎针、塞体温表什么的,我都随他们去。反正我没有力气反抗。

直到他们要出去了,我才又无精打采地掀开眼皮。

还是老样子,他们的身影涣散,似乎随时可能消失……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印象里,这段时间看到的人个个如此……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

他们终于走了。出门前还摇头叹息的“求生意愿真够低的啊”,在关门声响起时转变成“对了又有一批新护士来报道了”,让我不禁冷笑了一下。

摆出一副挺关心我的模样,到头来也只是公事公办。对的,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关心我的。

已经没有人会关心我了……

那我还关心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又是几天过去了。我的精神越来越差,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脑子里充斥了浆糊般混混沌沌。

更受罪的,还是孤独。像山一样沉重地压迫着我的孤独。尽管我知道,在我睡觉时,还是有人来过的。我被擦过身子,换过衣服……但那大概是护士吧,出于工作。不会有别人。

今天的天气貌似不错。清风与阳光掀起窗帘,却无法驱逐我的阴霾。

门口传来了动静,有谁进来了。我懒得去看,仍像尸体那样一动不动。

一张脸突然闯入了我的眼帘,我被吓了一跳,脸很快就移开了,出于不爽,我不顾疼痛地转过脖子,瞪视着那张脸的主人——

一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辨认般盯着我看。

她也是若隐若现的,幽灵一般。

我正想说些什么,她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小陆!是小陆吧?”

这老朋友般的语气倒让我一愣,再看那半透明的脸,就无端生出一种平和与亲切来。

“你……”我干涸的喉头爬出一个沙哑的字,太久没说话了。

“忘了我啦?不会吧……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她兴奋地在我床边坐下,让我仔细端详。

“……”确实有印象。但我说过了,我的脑子现在一团乱,怎么也想不起她。

她只得自揭谜底:“我是默默啊。叶、默、默。以前咱们不是住对门?还读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甚至是同桌……直到高中毕业我去读护校才分开……”

……我想起来了,她的提示就像一道光那样照亮了我黑漆漆的记忆。我甚至激动地想要坐起来,却换来一阵剧痛。

默默忙让我躺好。她一边给我盖被子,一边絮絮地说:“我是来这医院实习的。这病房的门牌上写着你的名字,我本来怀疑是同名同姓呢,结果……”

她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她一向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才会选择白衣天使的职业。

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暖流。这种有人还记得自己的感觉……真好。

一条手帕伸了过来,默默在帮我擦去眼角不知不觉的泪。我透过眼泪看她,觉得轮廓似乎更模糊了。

 

我的朋友很少。默默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唯一的一个?对了,应该是在我的爸妈离婚后。那时起,我变得暴戾,喜欢打架胜过吃饭。还愿意接近我的就只剩下了她。甚至当我们不再抬头不见低头见后,也还保持着通信的习惯。

老爸给我找了个后妈。但,就像是最常见的那种情况,我讨厌她,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入院之后更是再没看见她。

而我那该诅咒的父亲,他对我最后的道义就是留下一笔住院费让我在这个特等病房等死……

现在是晚上。

也许是白天见到了默默的关系,今天我的精神会相对好一些,这个时间了还不犯困。

睡不着,就难免胡思乱想;想得多,就不禁越来越难过。儿时玩伴的到来令我欣慰,但还不足以填补我心里的空洞。

……是了。

是妈妈……我需要她来看我。她应该来看我才对。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应该在此刻陪伴我的人……

内心的痛苦很快响应到了身上。我开始忍不住呻吟。

门在这时开了。

又是默默吗?……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忍着疼痛,我纠正了一下姿势,将脸侧向病床。

然后我就呆住了。数秒后,我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呜咽起来!

是……妈妈!是我的妈妈!我们已经好一阵子没见了。此刻的她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的样子,但她却对我笑着,眼眶泛红。

“妈……”我伸出手去,很快被握住。她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脑……

我听见她和我一样哭了。

这是生病以来,我最幸福的一天……

 

默默又来了。实习生的她每天都有任务,并不负责照顾我,但她说了会见缝插针地来看我。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了昨晚的遭遇。我没有想到默默听完后竟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你妈妈来看你了?”她谨慎地问,“小陆,你……做梦?”

“不是梦,千真万确!”

“但是……”

“你想说什么?”

“你妈妈……早就不在了啊……就在与你爸爸离婚的第二年,她自杀了……你不记得吗?”

空气瞬间凝滞了,我清晰地尝到五雷轰顶的滋味。

“小陆……”

我触电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从一塌糊涂的脑袋里,打捞出一件记忆。

……默默说得没错。我的妈妈确实去世了……天,我竟连这个都忘了……

“人会为了逃避悲伤而刻意遗忘某些事,这很正常……”默默试图安慰我。

“不对……”我缓缓摇头,“我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但我昨晚确实看到她了!”说着,我情不自禁地摊开掌心,对啊,昨晚握住的妈妈的手,的确凉冰冰的……

默默急切地叫道:“那怎么可能?除非她是幽灵!……但那也不可能,除非你的眼睛……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样?”我也激动起来,“事实上,我的眼睛……”

我告诉默默,我的眼睛迄今的异状。

“……你看到的每个人,都是隐隐约约的?”默默重复,“包括我,包括你妈妈?”

我坚定地点着头。

“传说竟是真的吗……”默默的表情变了,变得且惊且喜,那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普遍态度,恐惧又憧憬。

她重新在我身边坐下。“小陆,我是读护士专业的……这一行总跟生老病死打交道,所以经常能听见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看着挺迷信,其实真不好随便质疑。毕竟对于生命,我们了解得实在太少!”

我深深地表示赞同。

“‘彼岸瞳’……”默默念出一个我从未听过的词组,“听说过三途川吗?传说中,隔开生与死的河流,传说在属于死的彼岸,生长着永不凋零的彼岸花……‘彼岸瞳’所形容的,是一个人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的状况。正常人能看到生者却看不见死者,但半死不活的人却能同时看到二者,只是都不真切……就是这样一种另类的阴阳眼!”

我恍然大悟。

“你再告诉我,你看我,和看你妈妈,有什么不同?”

我想了想,说:“你给我的感觉,是正在消失,越来越模糊;而我妈妈她,则是逐渐浮现,越来越清晰……”

默默的语气变得严肃:“小陆,你听我说,活人与幽灵是不同的存在,活人看不见幽灵,幽灵照理说也看不见活人……你渐渐看不见生者,而对死者看得越发清楚,那意味着你正在死亡,即将成为幽灵的一员啊!!”

 

又到晚上了。

疼痛暂时偃旗息鼓了。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妈妈来了。

和昨晚一样,悄无声息。刻意留心的缘故,我更感觉到,妈妈就像是一点一点从空气中显示出来的……我甚至想到了一个词:鬼影幢幢。

丝丝缕缕的寒意随之扑面而来。想起默默说过的话,我对妈妈的身份已经没有怀疑。

诡异的感觉像一条蛇,开始在我的身上游走。

“对不起……对不起……”一定是察觉到了我截然不同的态度,妈妈的眼泪开始簌簌落下。

她是为了过早离开我而道歉吗?还是觉得不该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呢?

本能的畏惧感开始消下去了。眼泪再次情不自禁涌出。我真傻,这是我的妈妈啊……我为什么要怕她呢?

妈妈哭了一会儿,突然开始调整病床的弧度,让我从平躺变成了坐姿,然后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胶囊。

“吃吧……吃下去……”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事实上我已经很少吃药了,多是采取直接注射的方式。但我还是顺从地接过了胶囊,和水服下。

见我吃下了药,妈妈不再逗留。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就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妈妈的背影比来的时候真切多了。

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我正想睡去,病房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走了吗?”

看着默默从窗帘后走出来,我目瞪口呆。“你……”

“对不起,我实在很在意……就一直躲在这里。”默默迫不及待地说,“你妈妈刚才来过了吧?”

我微微点头。

“我本以为,你看到的‘妈妈’还有可能是主观思念在现实的投影,也即幻觉。”默默说,“但我刚才确实看到了……明明没有人碰,一些东西却自己动了……幻觉做不到那样。”

默默走过来,从地板上捡起一粒胶囊:“这是你妈妈刚才给你吃的东西?”

“是。不知哪里弄来的药。”

默默感兴趣地看着那胶囊。

她比白天时又模糊了一些。

 

一个脸色铁青的医生气急败坏地推开我病房的门,他的身后跟着默默。我不禁一愣。

“小陆,我跟你说件事……”

不等默默把话说完,那位医生将她推开了,他冲我摊开手,我看见他的掌心里是昨晚那胶囊的外壳。

“听说你吃了这个?”医生的口气像要杀人,“我知道绝症晚期让你很痛苦,但也不能这样糟践生命!”

我更加一头雾水了:“你说什么?!”

“小陆,你昨晚吃的是毒药!”默默痛心地说,“我对那药感到好奇,就请我的导师方医生帮忙化验了一下,结果……”

我险些没有昏厥过去,紊乱的头脑完全无法消化这些信息。

毒药?

妈妈给我吃毒药?

妈妈……要害死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我,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病房里立刻乱成一团,失去意识前,我的脑子里仍旧只有那个问题:

妈妈为什么要害死我?!

 

似乎有经过洗胃之类的步骤。又一次醒来的我,觉得身体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又是晚上了。

妈妈,又要来了吧?

又会带着毒药来,让我吃下吗?

我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我又开始害怕了吗?怕死吗?还是,怕死在自己最珍视的人手上?

妈妈来了。

绝对不是错觉,她又变得更清楚了……

我看见了,她的手中又攥着一把胶囊。那色彩现在看来竟如此触目惊心。

我没有接那些胶囊。不敢接。妈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她轻声问。

“妈……这药哪里来的?”我鼓起勇气问,“吃了……不舒服……”

妈妈陡然一震,脸上是一种类似被揭露的狼狈,很快她又哭了,哭得比之前都更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紧抱着我,“妈妈实在没办法……妈妈……想和你在一起……”

戒备又消失了,我的心再次变得温软。

对啊……如果那些胶囊是有效的,那我吃完后会渐渐康复,也就……再看不见幽灵、再没办法进一步接触了吧?

那就会,又一次失去妈妈了吧?

脑海里气若游丝般飘过爸爸和继母的样子。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的心情我怎么会不理解呢?那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微笑地安慰妈妈:“不要哭了……”从她手里拿过胶囊,“我……吃……”

 

“你……明知药有毒……还是吃了?!”默默震惊得声音都变了。

我不语,我不知道怎样跟她解释,她不会理解的。

“你就……那么想死么?”默默咬着嘴唇,眼里出现了泪,“……再见不到我也无所谓?”

我知道死亡离我更近了。因为今天的默默显得更淡,几乎是毛玻璃上的倒影一般。

痛苦依旧如影随形,但很奇异的,我的心里充满了平静,那平静甚至带着某种力量。

我想我清楚那是什么。伴随着视死如归而来的……回光返照吧?毕竟我已经吃了两天的毒药。

“默默,谢谢你啊……”这似乎是我现在唯一能说的了。

默默却已是一脸心灰意冷的漠然,她不理睬我,径直朝门口走去。

“默默……”一种冲动驱使着我翻身下床,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体,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勉力爬到了病房门口,走廊里已经没有默默了。她走得头也不回,似乎是真对我死心了。……不,也或许她没有走,只是我难以看清她。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走廊啊。

那么多,那么多影影绰绰的存在……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有的四肢健全有的血肉模糊。不奇怪,有死得难看的人,当然也会有死得好看的……有些人我要定睛细看,才能发现他们的身形还是有些涣散;有些人正相反,若不细看我几乎要将他们当成错觉忽略了……自从拥有“彼岸瞳”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规模地看见人与幽灵的共处实录,他们真的谁也看不见谁,谁也干涉不到谁。相安无事中透着一股泾渭分明的悲哀。

现在的我还能同时接触生者与死者,等到彻底断气了,就会像他们一样了吧……

这天晚上妈妈没有出现。

 

妈妈没有出现,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没吃胶囊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反正我的身体已经是这样,就是个早死和晚死的问题。我只是不安地想,为什么,妈妈不再出现?

见不到妈妈的同时,默默也不再来我的病房。对我来说,这是双重的打击。我回到了刚入院时那无人问津的状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卷土重来。

那种恐慌远比疾病更令人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你又一脸的死气沉沉了。”

我瞪大眼,发现默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病房中。我又惊又喜,但身体不允许我表现得过于激动。

“好几天不见了……”

“能见到你妈妈就行。”默默轻描淡写地说。

“她这几天也没来。不过没关系,我们早晚会见面的。”我说,“我比较想见你。”

“我们也早晚会见面的不是么。我也会有死的那天。”

“我知道……”我确实知道的。自从“彼岸瞳”让我发现了果真有死后的世界,我就不再畏惧死亡,甚至将那当成是解脱,但是——“那之前,还是要分开很久。”

默默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吃那个胶囊了,不会提前死了……”我尽量轻松地说,“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顺其自然吧……希望在我还清醒时,你能陪着我……”

“不。”默默突然打断我,“你别想什么都称心如意。”

我一愣,默默转身出了病房。约莫半个小时,她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瓶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大堆我再熟悉不过的胶囊!不等我反应过来,默默竟将数枚胶囊强塞进我的嘴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默默。

“这家医院前几天出了一件事。一位医生擅自将未经临床认证的新药卖给了病患家属。那虽是一种特效药,但据说风险很大,尤其起作用时会像毒药一样剧烈。”默默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那医生已经被革职查办了,跟他买药的人也有了些小麻烦,这就是你妈妈最近不出现的原因……”

“……”我完全听不懂,我被胶囊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陆,”默默凑近了我,眼泪流下来,“好好活着吧……”

 

现在是春天。我都没概念了。

这家医院里栽着几株樱花树,粉色的花瓣随风旋舞,很是浪漫。

我坐在轮椅上,默默推着我,我们在户外沐浴着阳光。我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没看见默默的。

我喃喃道:“我还以为,幽灵是害怕阳光的……”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后来才知道,活人对死者的认识实在太肤浅了。”

“默默,你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一场车祸……死前想着你,死后就出现在了这家医院。”她黯然笑了,“真抱歉骗了你那么久。不过有一样是真的,我真的有护士资格,只是没能上岗,呵呵……”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默默说的“彼岸瞳”是真的。濒临死亡的人在种种因素配合之下,会拥有那样的特异体质,能看见人,也能看见幽灵。

只是没想到,默默会是幽灵……我以为她越来越模糊代表着我的状况越来越差,但其实是,我正康复。

“本来确实是想把你带走的……”默默平静地说,“我太自私了,不能接受年纪轻轻就死掉的事实,那太寂寞……小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正好身患绝症……我一直在误导你,让你把活人当成死人,把死人当成活人,那样你就会觉得自己越来越糟,越来越消极……”

我苦笑着摇摇头。默默的努力很有效果。“这么说,那次跟你一起的医生……”

“他也不是人类。医院这种地方,幽灵太容易找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我没法……直接对你下毒手,只能采取间接的方式。”

“我以为是人类的你,其实是幽灵,”我说,“那么,我以为是幽灵的妈妈……”

“她是人类没有错,但我看不到她的样子……我说过幽灵是看不见人的。我们只能勉强看到那些剩下半条命的家伙。”

“但我妈妈她确实去世了啊!”

轮椅停下来了。我们在大院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住院大楼的入口处。

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等着我。

“妈妈……!”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人的主观思念会造就幻影。对某人的偏见,也会让大脑‘选择性遗忘’。也许当你愿意心平气和地回忆,你会想通:真的从没人来看过你吗?即使她来的时候你睡着了,难道她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你察觉?也或许你早已清楚,为你擦身子、换衣服的人并不是护士。小陆,我知道你很想你妈妈,但现在你该先将她放下,看清楚眼前的真相……”

我深深地闭上眼睛。

“我为你弄来了足够疗程的药,你总有一天会痊愈,总有一天会看不见我。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能看得见的人……”

默默说完了。我睁开眼,泪水夺眶而出。

其实,打从知道了每天晚上来看我,为我送药、为我流泪的人不是妈妈的幽灵后,我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继母,我的第二个妈妈,她正泪水涟涟地看着我。充满慈爱的微笑,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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