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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小情侣的南非彩豆房车之旅 | 自驾

 经典小诗 2016-12-05




生活在路上 南非房车之旅  



章晶

旅居德国,自由撰稿人


我曾在南非生活学习过大半年,那段记忆如野兽梦境一般天真而荒诞。在告别南非前,我与当时的男友、现在的先生小理租了一辆彩豆房车,从约翰内斯堡出发,抵达南非、莫桑比克、斯威士兰三国边境,从东海岸一路沿海而行至开普敦,经历了为时一个月的房车之旅。那个南半球的夏天,是我房车梦的起点,我们在荒野中、大海边、灌木丛中露营,伴随着寂静、海浪声、鬣狗令人毛骨悚然的凄笑声入睡。我们生活在路上,以车为家,在移动的风景里,与公路、地图、陌生的城市乡镇、南非红茶、萍水相逢而有趣的人为伴。


约翰内斯堡与东海岸

从南非的心脏出发


我们是在约翰内斯堡的 Wicked Camper 租到的这辆彩豆房车,车子是用一辆8座面包车改装的,除去驾驶室,后面的空间只够挤下一张床和一个放行李的小柜子。空间虽然不大,但造型可爱、配置齐全,连厨具与煤气炉都不少,车顶还有个小天窗。南非已有60年的房车历史,还有自己的房车品牌。整个国家注册房车多达10万辆,比之德国也毫不逊色。和其他欧美发达国家相比,南非的房车更有个性,既有大品牌的豪华房车,也有各种改装车,当然,改装车个个艺术感爆棚,我们之所以管这辆车叫“彩豆”,就是因为车身绘满了彩色的豆子,这就是我们在路上的家。





约翰内斯堡距离我居住的城市比勒陀利亚不过50公里,我常来这里看画展,逛 Arts on Main 的创意集市,或是参加一些派对和电影放映活动,这些场合的氛围通常无异于欧洲。这座城市是南非的心脏,活力十足却又问题重重,背负着历史的遗留症:阶级与种族的隔离,巨大的贫富差异,高犯罪率……同时,它又在复苏中,在年轻潮流的推动下,重生成了一个新颖的创意城市。但约翰内斯堡市中心的大街,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最好都不要独自前往。我们通常就在汽车里,隔着窗户或围栏观看这个城市的另一面,它像是月球的暗面,能激起好奇心又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黑人朋友Bonez带我们探索了城市的内脏:那些看来平常却常被警告不要去的街道、破碎荒废的建筑、白日里便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炫目的涂鸦、潮湿的地下书店,在街头玩耍的孩子们。在Carlton Centre,非洲最高建筑的顶端,我们被约翰内斯堡的城市景观所包围, Bonez 突然为我们表演起 Beatbox 来,我们配合着点头喝彩,可内心却有那么点尴尬。


那时的南非,告别种族隔离仅17年,我记得当时的社会学教授形容南非社会为一杯卡布奇诺,底层是黑咖啡,上层是白色的牛奶泡沫,最上边撒了点儿可可粉。这个形容形象极了。


从约翰内斯堡出发,我们经过了村庄、荒野、羊群与湖泊。来到了靠近莫桑比克与斯威士兰边境的一个不起眼的国家森林公园。那晚,我们是那里惟一的露营者,营地被荆棘树环绕,我们在煤炉上煎牛排,滋滋滋的,不禁担心肉香味会引来野兽。营地没有设置任何围栏,一定是没有什么凶猛动物, 不过半夜上厕所时撞见了一匹斑马。因游客稀少,这里的动物比较害羞, 一般都躲得远远的,除了一头视力不佳的疣猪 。




德班

连空气中都能嗅出移民味儿


抵达德班前,我在一座小镇的二手书店淘到本1954年伦敦出版的书,名叫《与月亮一起玩》,讲的是一个来自原始村落的黑人小男孩儿 Pinto来到德班的故事。为了能让开车的小理也听到这个故事,我一路把这本书读了出来,在抵达德班前,我们的头脑中已经拼凑出了德班的样子,并且期待去大海边踢踏浪花。


那个学期的设计历史课涉及到了德班极具代表性的 Art Deco 建筑风格。穿梭在德班的街头小巷,我们欣赏着这些建筑,它的色彩、形态与层次,连字体的设计都那么巧妙。1930年代这种老派世界主义都市范儿实在是极富魅力的,我想象着那些衣着得体,拎着皮箱、头戴礼帽的远航人,漂洋过海来到德班的情形。


德班有着浓厚的殖民风味,不仅体现在视觉上,还可以在空气中嗅到印度香料的味道。德班聚集了大量的印度移民后裔,给南非原本匮乏的饮食文化增色不少。不得不提的是Bunny Chow,最具代表性的德班印度系美食,一大块吐司,挖空中心部分,填满咖喱。这类食物的诞生往往基于生在异国他乡的源自胃之乡愁的召唤。就味道本身而言,不过是吐司与咖喱的组合,并没有产生什么奇妙的化学作用,动人的是这背后的故事与情怀。


离开德班时,一只蜥蜴搭上了我们的房车,它跟着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天黑前,我们找到一个海边的营地,在一个过气的度假村里,我们铺上草席在地上吃咖喱海鲜。海中有一艘大船漂浮在海面上,大团云朵聚在一起,低悬在海面上。天空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云散了,海面上升起了一道彩虹。





 狂野海岸咖啡港

与咖啡无关的嬉皮小村落


咖啡港位于南非的狂野海岸,是一个安静的村落,牛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打盹儿,小男孩光着屁股在浅海里捕捉鱼虾,有一些南非嬉皮来到了这里,办瑜伽修行中心,修建度假屋,吸引来一些背包客,女人和孩子向他们出售一些手工编织的串珠项链。


我们刚抵达咖啡港就被两个卖串珠的小女孩一路追随至露营地,直到铁栏杆把我们隔开,她们将拿着串珠的小手穿过栏杆的间隙,央求我们买她们的串珠,于是我买了一串。之后她们又继续跟着我们,说她们肚子饿了。车里只有几盒方便面了,我邀请她们进来,给她们一人泡了盒方便面,她们吃得很开心,好奇地参观我们的房车,这个彩豆房车常常吸引孩子们的注意,逗他们发笑。我心里有那么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担忧,她们是不是常饿着肚子呢,而我不过是个过路者。这个本该让人感到清净平和的宁静村落,却让我心情沉重。



第二天,我们坐在海边读书,小女孩又遇见我们了。这次,她们不再向我兜售串珠,而是静静地坐在我们身旁,傻傻地笑着,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摸我的头发。见我没有阻止,她们越发大胆,开始给我编起了辫子。不一会儿,我就顶着一头狂野的非洲小辫,把她们给乐坏了,我自己也乐了。


我们在海边遇到一个在当地建学校的南非白人,他正带着他的孩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海边玩,当他告诉我他女儿负责教英语,儿子负责教电脑时,我忍不住想笑,又不得不对他肃然起敬起来。这个男人向我们倾诉了这个村落的更多问题,比如孩子的教育与童婚,这里的小女孩通常念不到初中就嫁人了。



 伊丽莎白港

意外收留我们的港湾


在距离伊丽莎白港以东几十公里的公路上,我们的房车突然冒起了烟,停下车来。我们不得不向路过的车辆招手求助。一位车主停下车,查看了我们的房车后,建议我们回到车子里去,把车门锁上,这个地带非常危险。后来又路过一个车主,才知道附近的小镇有汽车修理行。我们缓慢地开着这辆也许随时就要爆炸的房车冒着被抢劫的风险向那个小镇驶去。


我们终于抵达了修车行,在一座被丘陵环绕的内陆小镇里,这有一条闹哄哄的主街,人们用凶巴巴的目光盯着你。修车师傅Seagull说,缺了的零件要从约翰内斯堡运来,这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两天。


更重要的是,没有房车,我们住在哪里?我们问Seagull能否载我们去伊丽莎白港,到那儿找个地方住。恰好Seagull就住在伊丽莎白港,我们可以住他家。Seagull的家里除了妻子,还有两个女儿,2只猫和4只狗,这家人的热情让我们感到亲切温馨。傍晚,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烧烤聊天喝酒。得知我来自中国,小女儿还特意跑去换了身粉紫色的旗袍,羞答答地亮相。


在Seagull家住的这两天,我们一而再地感受到了南非人的热情。走之前,恰好遇到Seagull夫妇的一个朋友骑着哈雷摩托车来向他们道别,他打算带上全部家当浪迹天涯。我们看到他离去的背影,行李松垮勉强地搭在摩托车后座上,一根鱼竿倾斜着从行囊里探出来,令人忍俊不禁。随后,我们也向Seagull一家道别了,当然,还有伊丽莎白港,这个意外收留了我们的港湾,回到路上,向西行,朝开普敦驶去。



水牛镇与开普敦

没有终点的旅程


我们的房车在水牛镇抛了锚,这是一个典型的白人中产阶级海滨度假小镇,一个好心人帮我们把车从山坡上拖到一个停车场里。我们在镇上找不到超市,惟一营业的餐馆也关门了,车上只有一包薯片与几听啤酒。难不成这便是我们的晚餐?我们在镇上溜达,希望找到一家餐馆,可只看到度假中的幸福大家庭在院落里烧烤聊天的情景。我拿我们的啤酒想向他们换些水与面包,对方听了我们的遭遇,诧异着从没有在这镇上看到过像我们这么窘迫的人。他们给了我们水和面包,让我们留着自己的啤酒。


回到车里,我们将窗帘落好,得知这停车场是不允许露营的,我们有些紧张,担心被驱逐。我们刚刚将可怜兮兮的晚餐摊开,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敲我们的车窗。我们吓呆了,心想是不是警察?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之前那家人的儿子,他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烤肉与香肠,热乎乎的,用铝纸包裹着,我想硬塞给他几瓶啤酒表示感谢,他却祝我们好胃口后便离开了。




开普敦背山面海迤逦展开,西郊濒大西洋,南郊插入印度洋,居两洋之会。这里是欧裔白人在南非建立的第一座城市,所以市内到处可以看见殖民时期的古老建筑。


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当我们终于抵达 Knysna 时,我们的房车又出现新问题,再次被送入汽车修理站,不靠谱的租车公司 Wicked Camper 的联系电话已无人接听。我们不得不把车留在车库。当我们抵达开普敦时,我立马爱上了这座城市,它比我想象中更惬意,也非常多元化。我们在一间咖啡馆兼古着店吃美味早餐,店里放着好听的爵士乐。我向老板打听开普敦哪里可以听到不错的音乐,他推荐了我们一间叫 Tagore’s 的酒吧。这间小小的酒吧音乐很棒,爵士,神秘,幽暗,迷幻,温柔,激烈,实验,烟雾缭绕,外太空,我明白它为什么以“泰戈尔”命名。


最后两晚,我们住在开普敦近郊的海滨小镇 Muizenberg,这里以色彩丰富的海滩木屋闻名。我为即将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而感到难过。在南非的最后一晚,小理提议我们去海边散步,走着走着,他突然跪了下来,拿出一枚木质戒指,向我求婚。那是个疯狂的夜晚,20多岁的我们,年轻,相爱,对婚姻恐惧又期待,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现在回想起这趟旅程,更多的细节并非来自沿途的美景和人,而是我与小理相处的点滴:我打着赤脚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研究着地图,那些陌生地名令我们兴奋,跟着地方电台里的古怪音乐瞎哼哼,或朗读一本书给在驾驶中的他听,看他吃着我用简陋器具做的黑暗料理……我们享受着每一个当下的同时又期待着下一个目的地,渴望着继续上路,好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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