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自己家人”

     

在东北生活多年，感触最深的是东北人口中的“自己家人”。什么叫自己家人呢？说起来比较复杂，得跟东北人的另外一句常说的话联系起来，才能说明白，这句话就是“都不是外人”。

所谓自己家人，当然包括自己的家人，亲戚，但有时候也包括多年的朋友，邻居，同学，战友等等。在酒桌上，哪怕刚刚认识，寒暄之中，彼此找出来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于是乎，马上就都不是外人了。不是外人，离自己家人就不远了。

尽管亲兄弟之间，也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利益纠纷，打得你死我活，但是，东北人办事，一般都会严格按照自己家人的远近亲疏来进行。中国人的亲戚关系很复杂，同样是表兄弟，表姐妹，一表三千里，近的和远的，差距之大，简直难以解说。其实，同姓的堂兄弟堂姐妹也是如此，亲疏的差距，不啻千里。所以东北人有一个“实在亲戚”的说法，什么叫做“实在亲戚”、按道理是血缘比较近的，但实际上也很难说，关键是看人家认不认。认了，就是实在亲戚，不认，就不是。

其实，东北是个移民社会，宗法关系淡漠，讲究并不多。但是，多年计划经济的实行，尤其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别的地方多少会有市场化的冲击，唯独东北依旧在计划经济的圈子里没有走出来，但是，全国市场化所带来的物质主义，却一点也不少。于是，就形成了今天这种按“自己家人”圈子逻辑办事的风习。

自己家人是个同心圆，但是，这个同心圆却不是严格按照亲疏远近的逻辑排列的。但凡办事，都得找关系，也就是找到自己家人，或者跟自己家人有关系的那个人。找到了，事就办得“明白”，找不到，事儿就一塌糊涂，该办的，也办不了。

但是，你在人家眼里是否是算是自己家人，或者在自己家人序列里，排前排后，关键不是你跟人家的亲疏关系，而是你手中的资源有多，可不可以跟人交换。没有权力，有钱也行，没有权和钱，有色也可。反正你得有得跟人交换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没有，仅仅算是人家的亲戚，多半不靠谱，没什么人会帮你，虽然，你在中国人的习惯中，也算是自己家人，而且是实在亲戚。但是有一点，只要你算自己家人，人家一般轻易不会宰割你，当然你也没有什么可以供宰割的。

按说，对于负责一方事务的地方官来说，按市场的逻辑办事，招商引资，搞活经济，对地方有利，对他自己的官声，对自己的个人利益，都是有好处的。但是，外来的商家，是外人，而按东北人的逻辑，外人就是供宰杀的对象。要宰杀，也得养肥了再杀吧？不，逮着就杀，不论大小，否则，就轮不到我了。

所以，在东北投资，前提是找到当年有势力的人，结成亲戚或者交成朋友，变成他们自己家人，你的资本，也足以让你成为一个自己家人圈子里有资源的人，然后，才有可能做成一点事儿。这种前期投入，可是不小。

无论怎样关门打狗，宰杀外来投资者，只要国营经济独大的局面不改，国家就得管着这些趴在政府企事业单位和国企身上吸血的人，让他们吃了一辈又一辈，子子孙孙无穷尽。东北都糟蹋完了，也不怕，还有加拿大，那里的景象，跟东北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