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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的沉思

 悦读读书 2020-08-04

 

作为一名画家,应不应该有自己的风格?

当你面对这样一个似乎不言自明的问题,请不要觉得奇怪。看过奥尔罕·帕慕克的这本《我的名字叫红》的读者,就能够了解,“风格”对于十六世纪土耳其的细密画家来说,是一件多么具有争议、充满矛盾情感的标签。

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土耳其当代最著名小说家,1952年生于伊斯坦布尔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据说是奥斯曼帝国的贵族后裔,从小接受西式教育。由于这样独特的家庭和教育背景,在他的小说中“都有一场东方与西方的交会”。帕慕克6岁起就开始学画画,尤其是钟情于伊斯兰世界的古典绘画,这些经历和文化积淀,成就了这部小说特别的题材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


帕慕克以惯用的变化叙事者的手法,多角度、多层次的描述故事,使这个几乎烂俗的谋杀+悬疑+爱情+剧情,变得深刻而丰富起来。文中以大量笔墨,通过历史传说、寓言故事,曲折的表达了叙事者的各异观点,同时也让读者渐渐走进这种古老的艺术——细密画

细密画是基于伊斯兰民族独特审美习惯的艺术形式。13至17世纪在波斯文化影响范围内发展起来的波斯细密画,是伊斯兰细密画的主要代表。

波斯细密画追求平面空间的视觉享受,运用几何和植物纹饰,并结合中国传统山水画技法,极具装饰性。在空间表现上不采用焦点透视,而是使用平面构图——小说中解释了这种构图的宗教意味,乃是从真主的视角俯瞰世界。细密画家终生不断重复练习描绘同样的形象、直至失明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真主眼中的世界,看见安拉永恒的黑暗。

让我们回到开头的那个问题:“作为一名细密画家,应不应该有自己的风格?”

苏丹的画坊总监,受人尊敬的奥斯曼大师如是说:

一幅画真正重要的,是通过它的美,让人了解生命的丰富多彩、仁爱,让人尊重真主所创造的缤纷世界,让人了解内心世界与信仰。细密画家的身份并不重要。

在16世纪的土耳其,一种观点大行其道:它鼓励画家严守传统,并把风格创新视作背叛信仰。画坊卫道士们把前辈大师放到了一个如此神圣的位置,以至于把他们的绘画的形象看做安拉眼中完美的典型,任何突破这些模式的画法都是瑕疵和对真主的亵渎。这也就不难理解,当姨夫大人主张仿效威尼斯画师的技法来制作一本手抄本时,坊间甚嚣尘上的非议,观点的冲突最终引发了画师之间的相互残杀。

这种对于传统的执着,也许正是一种文化面对外来入侵时的警觉,一种保持个性不被同化消灭的本能。对于艺术风格的极端排外和保守,折射出当时日渐衰落的奥斯曼帝国对于西方崛起势力的焦虑和恐惧。

 
继承和发展,如何权衡取舍

每种古老文明都会面临。一味崇洋媚外,舍弃祖先立足之本,最终会陷入自我迷失、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

正如书中的细密画师放弃使用多年研习的技法,试图仿效法兰克手法,像威尼斯画家一样创作一幅自画像时,所感到的强烈挫败。但每种现存文明,也都是在不断吸收借鉴其他文化之后,才能适应时代得以存续,而不至成为文化遗迹。

故事的末尾,凶手欲逃往印度,幻想以此隔绝法兰克风格的影响,坚持所谓“纯正”的艺术风格。而他阴错阳差的丧命,除了彰显正义最终得以维护,是否也隐喻着逃避改变最终不过是一条死路呢?

小说的结尾,苏丹宣称在梦中受到先知的启示,绘画乃是仿效安拉“创造者”地位的亵渎行为。至此,细密画的风格之争,连同苏丹对于绘画的热情,就这样归于沉寂。从赫拉特到拉舍子,从蒙古到土耳其,历代君王对绘画的态度不断重复着这个循环。细密画承载了太多超越艺术本身的意义和苛责,仿佛一道沉重的枷锁,使其发展过程举步维艰。

当我们有幸欣赏到一幅500年前的细密画作品时,请不要忘了这幅作品的华丽精美背后,那一群弓背俯首于画稿颜料间,形容模糊、默默无闻的画师。

他们牺牲自身的视力,以悦他人之目;他们终身隔绝于枯燥沉闷的画坊中,只为向他人呈现那受造于安拉的、绚丽多彩的大千世界。他们的信仰不止是对安拉顺服,更是对绘画的全心热爱与奉献。

这强烈的信仰,就是细密画师独特的风格。

作者简介:Tina,80后天津土著,喜爱文艺的理工女,两岁女儿的妈妈。初学写作,希望每天都能遇见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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