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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楼 难 续 文丨王鹤 ▼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提起过“三大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其实她对好友宋淇夫妇还提到过第四恨：高鹗妄改——死有余辜。她说自己小时候看到八十回后的《红楼梦》，“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起来”，便止不住抱怨：“怎么后来不好看了？”长大后知道了缘故，恍然大悟。 《红楼梦》问世以来，续书何止三五本。坊间通行的程（伟元）高（鹗）续本，对于普及《红楼梦》的确有功劳，但后四十回的种种粗陋荒唐、可厌可气，显而易见。 平心静气地想，《红楼梦》其实是不可续的。它是中国文学的登峰造极之作。哪怕八十回后的小半部残缺了，也难掩其空前绝后的瑰丽、精深。所以，任何续写都难逃“狗尾续貂”之嫌。 当然，红楼未完之恨，两百多年来，引得多少人痛心疾首。扼腕叹息之余，有人难免心痒手痒，存三分狂想、二分侥幸，想补齐全书。出发点往往是好的，又属个人的意愿或曰雄心，说来也未尝不可。只是，续书会有多少人看，看了如何评价，却又另当别论了。 刘心武以虔诚之意、敬慕之情，集二十年之辛劳，研究、探佚、钩沉，通过前八十回“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伏笔以及脂砚斋评语的诸多透露，兼及其他资料，加上他的推测揣摩，写成《刘心武续红楼梦》二十八回（他认为全书并非一百二十回而是一百零八回。《刘心武续红楼梦》，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版），也实属用心良苦。 应该说，刘心武花了很大工夫钻研红楼梦的文字。他的遣词造句力求靠拢原作。某些段落也还有一定的韵致。但是描摹、复制得过于亦步亦趋的部分，稍显刻意与紧张；而那些放松了警惕的地方，一不小心，当代人的表述习惯、用语方式，又很突兀地暴露出来。张爱玲熟读《红楼梦》，“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一般人当然达不到她那个段位，但凡熟读过红楼，也熟悉曹雪芹文字特有的味道与气象的读者，一“闻”之下，便可以立刻判定两者之间的差距。 因为自信了解曹雪芹的通盘考虑，也即洞悉八十回后的情节走向、人物命运，刘心武很着意去交代书中各色人等的经历、结局，力图面面俱到，又要与原书中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人物诗词以及对话中预留的消息对应。所以他忙着交代后事，忙得团团转，很多章回颇有慌不择路之感。有时候，一回就要写死几个人，连黛玉、宝钗的死都肤皮潦草。高鹗续书写黛玉死在宝玉与宝钗成亲之际，或许不符合曹公原意，但那一段焚诗稿、焚手帕的文字，确为后四十回的精彩之笔。反观刘心武续书，还找不到类似的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段落。此外，刘心武续书中有太多篇幅用于解释和回溯以往的情节。在他固然是好意，唯恐读者淡忘或无知，但未免喋喋不休，有画蛇添足之嫌，像是拼命要强调前后的衔接乃天衣无缝，却又反而露了怯。 看得出来，刘心武续写红楼梦，也是正心诚意、呕心沥血，每笔每划都透着恭谨。也不是任何人都有才情功力，写成这副模样。只是，世间有谁能跟曹雪芹相提并论呢？所以，我们无法由衷地赞美续书，只能诚恳地说一句：刘心武老师，难为了你这番辛苦。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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