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局部 西藏芒康盐田虽非世界文化遗产,但它早晚有一天会是。 沿滇藏线从德钦通往西藏的公路,目前已是二级路面,一路沿澜沧江河谷前行。芒康盐井就位于这条公路的左侧,距离德钦县城约100公里。这条路的路况之良好,大大超出心理预期。部分路段飚出100码以上完全没有问题。100码,在平原地区不算什么,但在横断山区,差不多是天文数字。因此,到达盐井实际上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虽然它已深处横断山脉最核心的部分。这也是近些年滇藏之间交通改善的结果。 横断山可能是地球上地形最崎岖的部分。大河纵横,群峰汇聚。所有的大河都在世界上有名有姓,卓尔不群的雪峰比比皆是,两者如同一个硬币的两面,相生相随。通常情况下,从海拔约2000米的河谷,到海拔近5、6千米的雪峰顶部,落差在3000米左右,峡谷异常狭窄。这些峡谷是不会有机会告诉世人它们是世界第几大峡谷的。 作为印欧板块与亚洲板块的冲撞产物,横断山因地形高度复杂,并不完全适合人类敞亮居住。能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一般族群——而且一住就是几千年,或者几百年。新移民很少选择这里。因为这里适宜农耕的土地很少,能养活人的资源不多。 气候也是个问题。南北向的横断山阻断了印度洋水汽的输送。使这里任何一条峡谷都存在高度典型的雨影区。简单来说,雨影区就是,山脉迎风坡的雨水超多,甚至直接把峡谷深处的雨水份额全部抢夺。而峡谷地区,则雨量稀少,干旱程度几乎与沙漠无异。从而形成俗称的“干热河谷”。这样的地方,无论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等峡谷,举目都是。 盐井正是处在这样一个干热河谷内部。 在西藏,生活着一群纳西人,说的就是这里。据说这里的纳西人有两个来源,其一:当年纳西王国与吐蕃反复征战,盐井接近纳西王国北界,有大量纳西移民至此卫戍。其二,盐井是茶马古道重镇。北上西藏的马帮必经之路。北上的纳西人见此有盐,便住了下来。这两种来源彼此交融。但我本人更倾向于第三种原因,那是最简单的一种:因为盐。 人作为一个动物物种,离不开氯化钠。从古至今,盐都是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在内陆尤其如此。内陆人将盐视为白金。因而凡有盐资源的地方,除非自然条件恶劣到零生命,否则必然有机会被发现,发现则必然繁荣,必然有城镇,必然出现社会,必然诞生大量的文化遗产。 于是,盐井就吸引了南方更容易到达的纳西人的到来。 然而几百年后,盐井的纳西人基本已经完成了藏化。无论从姓名、服饰、习俗、宗教信仰甚至语言等可识别的元素方面,统统与藏族人没有任何区别。据说,盐井纳西人目前的口音里仍保留若干纳西语言词汇,我无法听懂当地方言,但如果真如此,这大概是极少数能够与南方纳西人昭示血脉的地方了吧。 盐井的晒盐场,坐落于高耸的河谷山坡之上,层层叠叠,如宫殿般蔚为壮观,场面震撼。这正是得益于当地的干热气候的结果。而真正的盐井,大约只有两三口,分布在几百米长的距离之内,井口靠近澜沧江面,终日喷涌卤水,亘古不歇。这又得益于板块碰撞的结果。 盐井晒盐的工作,大体由女人完成。和很多少数民族一样,女人来做这个重复而劳累的工作。至于男人,他们的责任就是建造晒盐的平台。这些平台以杉木搭成,顶上铺一层极为细腻的红土,反复捶打至坚硬,平台四面垒砌一道不高的小埂,约十公分高。这样,从盐井里背来的卤水倒进去,只等烈日慢慢晒干,最终得到的就是红色的盐泥。盐泥还需再次加工,滤了红土,就是寻常所见的白盐。而如果工艺粗糙,那么成品依然带有红色,当地人称红盐。据说,红盐味道比白盐更好。这个结论其实可以再议,红盐毕竟杂质太多,怎么就比白盐还好了?难道是因为红土里的矿物质?不得而知。 一千年以来,盐井的晒盐场换过几个地方。盐场跟着盐井走。哪里打出更旺的卤水井,盐场就跟随到哪里。这样一来,峡谷内就出现了若干大规模的晒盐场,连绵成片。未来是否还会换地方,这个就很难讲。事实上,未来盐井是否还能维系这种千年不变的晒盐工艺都不可预料。毕竟,它成本太高了,而工业化的食用盐异常便宜,一旦交通问题解决,谁还会耗费时间去制作这种性价比极低的产品呢?工业化是传统工艺的天敌,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而且不可逆。 那么如果这里未来不再产盐,纳西人们又将何去何从? 有消息说,盐井将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如果成功,这将是西藏地区不多的几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西藏在历史上有几处产盐的地区,大部分是依托盐湖。类似盐井这种出井盐的地方并不多。惟其因为井盐的形式,才显出芒康盐井的独特之处。这布达拉宫般的晒盐场让人为之震不已,这在全世界都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旅游业或许将改变这里。不过现在还看不到任何希望,游人是极其有限的。门票九十,但只是象征意义。能够来到盐井的,大部分是户外旅行者及摄影师。盐井的黄金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即便离开盐业,生活还会继续。这是肯定的。答案掌握在上帝手里。 盐井是全西藏唯一信仰天主教的地方。这里与云南德钦同属一个教区。历史上信教人群超过一半以上。至今,天主教堂的十字架仍在正午的烈日下泛着久远的光芒。100多年前,来自法国、比利时、瑞士的传教士们沿着澜沧江,一路为景颇族、傈僳族、藏族、纳西族进行洗礼,到盐井戛然而止。横断山,毕竟太大了。这里的任何一座无名的小山,或许比阿尔卑斯最高峰勃朗峰还要更高。若干欧洲传教士长眠于此,天主教却得以在此留存至今,十字架与窣都婆和平共处。 这是一个巨变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还能见到盐井这样的地方,真是一件幸事。 藏传佛教 白塔 晒盐台 盐的结晶 盐井普通人家 纳西妇女 澜沧江 作者:局部 微信号:laowua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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