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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事实可信文笔动人

 长乐宫主人 2016-12-15
 
      《文心雕龙》是1490多年前,南朝齐梁时期文学理论批评家刘勰的一部文论名著。其中的《诔碑》、《哀吊》两篇,分别对诔文、碑文、哀词、吊文这四种有关丧葬的文体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论述,至今读来,给人启示令人感悟。刘勰强调这四种文体内容要真实可信,不可荒诞不经,文字要富于感情,能感动人心。
      在《诔碑》篇中,作者先论诔,后叙碑。在该篇的开头,作者便“释名以章(彰)义”,即阐明“诔”这种文体的意义,作者说:“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说的是,诔是累积的意思,用文字来累述逝者的德行,表彰他使他永垂不朽。接着便说自周朝开始就有了诔文,然后就列举了春秋时鲁国君主鲁哀公为孔子所作的诔文,汉朝杨雄为汉元帝皇后王政君所作的《元后诔》,三国时曹植为其兄曹丕所作的《文帝诔》等等。对上述的这些诔文,作者有褒有贬。我们说,古代的诔文,就相当于现代的悼词。
      对碑文的评论,作者也是先“释名”,他说:“碑者,埤(pí)也。”埤字有自低增高的意思,立碑就是从地面上增高。古代帝王为纪功绩,便在泰山举行祭天大典,并刻石记功,这就叫碑。周穆王在弇(yǎn)山(在今甘肃省境内)上就曾刻石记功。后世在宗庙堂中立两块石碑,但没有文字,是用来拴牲口的。后来碑又用在坟墓上,最初的墓碑是用木头制成,在木碑上凿孔洞,穿上绳子,下葬时用绳子拴上棺木,把棺木安放在一定的位置上。刘勰指出,自东汉以后,便产生了大量的记录王公贵族以及名人的碑文,如蔡邕的《太尉杨赐碑》、《陈实碑》、《郭泰碑》等。称赞这些碑文写得周到而扼要,语言清新而恰切。到了晋朝,孙绰的《温峤碑》、《丞相王导碑》等,则写得文辞繁杂,惟独《桓彝碑》写得简明清晰。
      《哀吊》篇是论述哀辞和吊辞这两种文体的。“哀”的意思是“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这是说,哀是依的意思,悲伤的感情必然依靠心产生,因此称“哀”。接着说,起初,用文辞来抒发哀情,主要是用于悼念幼年而死的人,到东汉以后,才扩展到用于成年人。比较早的哀辞是《诗经·秦风》中的《黄鸟》,那是诗人为悼念秦国的给秦穆公陪葬的三个贤人而写的哀辞。接着列举东汉崔瑗为汝阳王所作的哀辞,汉末建安年间徐干所作的《行女哀悼》。到了晋朝的潘岳,能继承前人写作哀辞的优良传统,他所写的《金鹿哀辞》、《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思想内容正直,文辞华美,确实是流芳传世的佳作。
      《哀吊》篇中在论述吊文时,刘勰解释说:“吊者,至也。”这种解释,是不够恰当。其实吊是祭奠哀悼死者的意思。接着,刘勰列举了西汉贾谊的《吊屈原文》,杨雄为吊屈原而作的《反离骚》,东汉蔡邕的《吊屈原文》,三国时王粲的《吊夷齐文》,祢衡的《吊张衡文》,晋朝陆机的《吊魏武帝文》等。对上述吊文,刘勰也作了言简而意赅的评析。
      以上是对刘勰有关“诔”、“碑”、“哀”、“吊”这四种哀悼文字的评论作了简要的介绍与评析。下面再来谈谈刘勰对这四种哀悼文章如何写作,应该避免哪些弊病再作一简要介绍与分析。
      首先,刘勰认为,写“诔”、“碑”、“哀”、“吊”等哀悼文字,都应该做到思想内容真实,他反对那些弄虚作假,荒诞不经的哀悼文章。早在东汉时期,著名学者王充就在其所著《论衡》中,旗帜鲜明地提出了“疾虚妄”(即憎恶虚假荒诞)的文学观点。三国时代的曹丕,在其所著《典论·论文》中,更从正面指出:“铭诔尚实。”刘勰继承并发挥了王充,曹丕的上述观点,他在《文心雕龙·宗经》中提出写作文章的内容要“事信(真实)而不诞(荒诞不经)。”具体到论述哀悼文章,他在《哀吊》篇中指出:“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割析褒贬,哀而有正。”这就是说,写哀悼文章,应以正确思想内容贯穿全文,表彰德行,防止差错,分析褒贬应该有个正确的尺度。刘勰的这些写哀悼文要真实的主张,也是有针对性的,是针对自汉朝以来写哀悼文字的不正之风而发的。东汉大文学家蔡邕曾说:“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碑)》无愧色耳。”(《后汉书·郭泰传》)这是说,蔡邕给人写了大量碑文,大多数是因为说了假话使自己感到内心有愧,其中只有给郭泰写的《郭有道(碑)》,写得还算真实而无愧于心。这是因为,在封建社会里,一些官僚贵族请人写碑文,大多数是要求作者说假话,在那“爵以赂至,官以贿成”的封建社会,某些手握生杀黜陟大权的大官,生前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死后“门生故吏,合集财货,刊石纪功,称述勋德”,把这些大贪官的“功德”美化得比商朝贤相伊尹,周朝名相周公,春秋时辅佐齐桓公称霸的管仲,以及辅佐齐景公的晏婴还高。(见三国·桓范《世要论·铭诔》)真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这正是刘勰坚决反对的写哀悼文的不正之风。刘勰还反对那些在哀悼文中夹杂一些荒诞不经的内容,如前文提到的东汉崔瑗所写的汝阳王哀辞,写死者进入鬼门关,又驾龙腾云,进入仙境。对此,刘勰批评说:“怪而不辞”,“仙而不哀”。总之,刘勰主张写哀悼文要内容真实可信,反对虚假怪诞,这是十分有价值的文论。
      其次,刘勰主张写哀悼文字要富有感情,能感动人。在刘勰以前,晋朝的陆机在《文赋》中说:“诔缠绵而凄怆”,即写诔文应写得缠绵悱恻悲伤感人。刘勰在《诔碑》篇中指出,写作诔文,碑文应该“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凄即抒发悲哀之情,就要使这种凄怆之情使人感到悲伤。《哀吊》篇中说,写哀悼文“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即怀着悲伤的感情写出的哀悼文字,达到能使人哭泣的效果。晋朝的大将羊祜,在镇守襄阳时,为国效力,关心人民疾苦。他死后,当地人民为他立了一块碑,颂扬他的政绩。四百多年后,唐朝诗人孟浩然读了羊祜的碑文,还“读罢泪沾襟。”(见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可见,好的碑文确实有催人泪下的效果。刘勰赞美贾谊的《吊屈原文》“辞清而理哀”,赞扬晋朝潘岳的哀辞写得“情洞悲苦”,即表达出深刻的悲苦之情。总之,刘勰主张写哀悼文章,一定要充满深厚的感情,对那些“虽发其情华,而未极心实(《哀吊》)”,即虽写得有一定文采,却未能极力表达出真情实感的哀悼文,刘勰是极力反对的。
      最后,还应提到的是,刘勰对某些作家所写的哀悼文章,在应用语言上出现的一些错误,也进行了揭露和批评。他在《文心雕龙·指瑕》中指出,著名作家曹植,在为其父曹操所作的《武帝诔》中,竟然出现“尊灵永蛰”的话,刘勰说“永蛰”这一词语是用来写昆虫的,而曹植却用在哀悼父亲的诔文中,便十分不恰当了。刘勰还指出,有人写的哀悼文章,比拟失当,他举出东汉的崔瑗所写的《李公诔》,把东汉的大臣李固的言行,与古代帝王黄帝和虞舜相比,这也是不伦不类的比拟。还有,刘勰指出晋朝的潘岳虽“善于哀文”,但在他所写的悼念自己儿子的《金鹿哀辞》中,却用了“将反(返)如疑,回首长顾”的话。据《礼记·檀弓》载,孔子在看到孝子为父母送葬后说,“其往也如慕 ,其反(返)也如疑。”就是说“如疑”(好像怀疑父母还在世),这个词语,只能用以形容孝子对去世的父母所产生的心理状态,用在哀悼自己儿子的哀辞中,便不恰当了。
      以上简要地对刘勰《文心雕龙》有关哀悼文章的论述进行了评论与分析。我想,刘勰的这些理论和主张,对我们现代人了解古人如何对逝者寄托哀思,有一定的认识作用;同时,从古为今用的角度来看,对我们现代人写作悼词,碑文,也有某些借鉴作用,从而能写出事信不诞,文来引泣的哀悼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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