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我方团队张嵚 居家生活，染病难免，病稍重一点，常就花大钱，治病花钱的辛酸泪，是老百姓摊上，就得有不少。 但这件事情，中国人毕竟还有一样幸运：博大精深的中医，从来有钻研精神，逮住一样病症，都是世代深钻到底，能治了还不够，必须要有更方便廉价的治法，叫更多人治得起。不信就往身边看，发烧肚痛外伤各种病，全有相关便宜好用的中药，药效因人而异，性价比是真！ 这件幸事，其实三百年前就给中国人争气，传教士利玛窦就曾告诉欧洲人：明朝人瞧病，花费也就是欧洲人几十分之一。把欧洲人惊得将信将疑，认真学过中医后，竟就不疑了。反而有了启蒙运动强人伏尔泰的赞叹：世上最文明最明智民族的这种榜样，便是一个伟大的先例！ 这样“伟大的先例”，难度绝不比攻克疑难杂志低，历代中医前辈，好些都似摸黑一般打拼过来，其中举足轻重的一位，却是六百年前一位明朝王爷，他历经浮沉，最终似标杆般站起，霸气为这条道路，点燃一盏最亮的灯——明太祖朱元璋的五儿子，周王朱橚。
一：文艺王爷 朱橚，生于元末天下大乱的至正二十一年(1361），自幼就学在南京皇宫，十七岁获封周王，二十岁就藩开封，明初各位王爷里，看似普通的一位。 明太祖朱元璋的二十六个儿子，各种类型都扎堆，强人狠人懒人全有，互相也不少折腾，最后还有人折腾成了皇帝。对了，那就是朱橚同父同母的亲四哥：永乐皇帝朱棣。 站在这帮人里，朱橚看上去很普通，却也有两样独家风格，当时特出名的一样，就是文艺范儿！读书时就是兄弟中的学霸，当了王爷后先给自己盖藏书楼“东书草堂”，王府里还自带印刷厂，常年砸钱连买带印，弄到书就玩命啃，于是举手投足，满满都是书卷气。 他这文艺范有多强？以好些明朝大臣形容，朱橚标准的风流文士形象，诗词文章样样拿手，辞藻以华美著称，一部《元宫曲》火热明初文坛，戏曲音律也精通，还常带着全家一起玩。手把手教出的长子，就是明初最牛戏剧大师朱有燉，字画也是绝技，照唐伯虎的赞叹：这王爷就算没王位俸禄，只靠写字卖画，也管保能过好日子。 而朱橚相对不太出名的另一风格，却是他善良的脾性。生在战争年代，见多了厮杀苦难，所以心肠特软，哪怕贵为王爷，听说当地老百姓缺衣少穿，二话不说就放粮救济，饥荒年还常给乡民送种子，类似好事做了不少，却是极少主动标榜宣传，在他看来，这是应该的。
于是，善良且文艺范儿十足的周王朱橚，青年时代一度过的，就是这关起门来的文艺青年日子，除了捎带手做好事，就是读书写字作画各种玩，文化成果很多，样样低调奢华有内涵。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这位善良有才的王爷，就将这样度过风雅悠闲的一生，说不定还会多留下几样书画艺术珍品，叫后世的藏家打破头皮。但二十八岁那年，也就是洪武二十二年（1389），一场突然的人生风暴，打断了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并终于将他推向了另一条艰辛却光荣的人生路：成为人类古代医学史上，泰山北斗般的英雄！ 二：旋涡浮沉 朱橚这场磨难，根子上说，还是他自己惹的：二十八岁时，突然有天心血来潮，没给朝廷打招呼，就自顾自从开封跑到凤阳溜了一圈，来了次说走就走的任性旅行。 但放明初，这任性可真要命，当时明文规定，藩王没有允准，决不许擅自离开封地，去的又是大明朝的中都凤阳。真可以说从头到尾，都踩到高压线上，后果晴天霹雳：朱元璋闻讯震怒，怒过大手一挥，把这小子弄到云南去！
这个惩罚，放当时真是极其惨重，从开封流放过去，走路就要走到腿肿，而且云南那时又号称烟瘴之地，又穷又多瘟疫，倒霉的朱橚来到这里，祸不单行染上病，若非王府医生多条件相对好，真就差点没挺过去，短短两年间，尝尽人间苦难。 不过这位文艺青年，虽说之前任性惹祸，但祸真闯出来了，心态却极好，哪怕自己受了病痛折磨，却也毫不哀怨，反而留心到另一个现实：大明朝民间悲惨的医疗状况。 其实说云南烟瘴多，还只是个客气的说法，事实是，此时大明朝老百姓的医疗条件，走哪都比较惨，历经元末战乱，民间医生稀缺，更严重的是，好些医疗典籍大面积流失，仅宋元两朝的医学书籍，照好些人保守估算，至少散失了八成。就算是官办的惠民药局，治疗水平也很有限。遇到突发灾荒，惠民药局负责施药救灾，水平有限就出大事，明初几次灾荒，都是因为灾后用药不当，惹出更大瘟疫，气的朱元璋暴跳如雷，也只能先杀几个官撒气。
类似事，原先朱橚只是听说，这次流放云南，等于穿越大半个中国，看就看了满眼，自己又病了一次，真是感同身受。尤其这云南，更叫他受不了，当地少数民族多，生活更穷苦，医疗也就更差，老百姓遇到个病，四里八乡都难找个医生，发生的悲剧也就多。受不了悲剧的朱橚，果断召来自家王府医官，又花钱买一批药，做了不少医疗援助，却是边做边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 终于，朱橚做了一个决定：叫来王府里的名医李恒，交代一个重要任务——你把咱王府里的医生都集合起来，先给我编一本书，书里要辑录各种常见病症和最简单治疗办法，让老百姓哪怕找不到医生，生小病也知道怎么治，不要怕花钱，缺钱从我这里拿，就要快速编好！ 一声令下，王府医生们集思广益，加班加点行动，不到两年时间就圆满完成，新型医疗手册《袖珍方》风光问世，选取了各种生活常见疾病的3077首治疗药方，且全数用通俗文字写成，认字就能看懂，一出版就引起小轰动，在整个明代都时常再版，尤其是科举赶考的学子，常见随手带一本，公认居家旅行必备！
也就是在该书出版前，朱橚又经了折腾，先被叫回南京，接受了一顿教育，终于也在《袖珍方》出版的同年获准返回开封。好些读了《袖珍方》的人都赞，这是朱橚好心有好报，这才苦尽甘来，但周王府的人们都惊见：朱橚好像变了。 三：执着一事 那个曾经吟风弄月的才子朱橚，似乎没有了。诗词书画戏曲统统放下，连家里的园子都铲了，专门辟出好些空地，种满各地弄来的奇特植物，而且还亲自每天观测研究，做满详细记录。 这场云南风波，早在朱橚心里，燃起了熊熊大梦想：一本《袖珍方》根本不够用，必须继续编书，编能让不同地域不同风俗的穷人百姓们，都能读的懂用得上的超级医书。 以朱棣的原话说：垂悯边鄙之民，地物俗异，编择古今群方之经验荟成一书！ 这个前人谁都没有办到的梦想，文艺青年朱橚，满怀热情启动了，不断的砸钱倒腾植物，天天瞪圆了眼睛观察，还要整理典籍，筛选药方，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又出事了！ 洪武三十年（1397），明太祖朱元璋驾崩，随后皇太孙朱允炆即位，是为建文帝。建文帝年少气盛，憋着劲要整顿这些叔叔辈的藩王，朱橚一身文艺青年脾气，这些年忙着编医学宝典，家务事都甩手，结果就踩了雷：一下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再度发配云南劳改了。这次才是真磨难，王爷的待遇俸禄全没有，史料上原话是“饮食备极困辱”，简直惨到家。 但哪怕这样的时日里，朱橚依然不放弃，收集整理一切自己能找到的奇特植被，稍有机会，就找人求教医学问题，心中仍然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眼看已中断的梦想：编书！
三年以后，朱橚的亲四哥朱棣造反成功，风光坐上了皇帝宝座，是为永乐大帝，朱橚也熬出头，是年就恢复爵位，第二年朱橚生日，永乐皇帝又特意送上大批礼物，十分兄弟情深！ 而经过了两次人生磨难的朱橚，已经淡定得多，兄长皇帝的恩赐，他小心翼翼接纳，要给他在洛阳修新王宫，他连忙上奏婉拒：老百姓够苦了，别劳烦民力了，我住旧王宫挺好的。 他唯一的要求，还是编书！ 四：不朽功业 这个中断多年的梦想，此时已经进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攻坚！ 永乐四年（1406），朱橚艰辛苦熬的第一样成果，仿佛一颗重磅炸弹，瞬间震撼大明朝堂：《普济方》。这是一部集历代医学药方精华的宝典，全书一百六十八卷，两千一百七十五类，六万一千七百三十九种治疗药方。大明朝在当时见得到的病，这本书都能查得到，且治疗方法通俗易懂，还有两百一十九幅精美插图，内容十分形象。
如果说朱橚的皇帝哥哥永乐帝朱棣，一生最大文化成就是编纂《永乐大典》，那么朱橚这部《普济方》，就是中医版的“永乐大典”，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横空出世前，它就是中国药剂学巨无霸般的存在。特别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最廉价有效的治疗办法，尽在本书。 紧接着，大明学术界又是一声轰然惊雷，朱橚另一部心血也高调问世：《救荒本草》。 四大门类，其中二百七十六种植物，都是前人未曾介绍！ 这部书的价值，对于当时大明国情，更是重如千钧，大明开国多饥荒，大事就是救荒，可古代交通条件，哪怕快速行动，运输总需要时间，灾区地方自救就重要，怎样用现有植物救荒，就是重中之重。这可是个风险事，一旦误食了有毒植物，可就是大麻烦。
这个大麻烦，朱橚解决了：仔细介绍了每一种植物的性能分类，归纳了靠谱的植物，依然也有生动的图案说明，还有一些有毒植物，更提供了消毒方法，比如独创了用细土和有毒植物一起浸泡后再淘洗的办法，后来变成西方近代植物学的重要名词：吸附分离法！ 这部独创的书，意义不止奠定一个宝典，更给后来的中医学者提供了方向，很多中医里价廉的好药，都是以《救荒本草》为蓝本，继续深钻出来。到了近代史上，这部宝典更风靡西方世界，美国人的《科学史导论》更一语定性：中世纪最卓越的本草学著作！ 如果说药剂学和本草学，是医学的两根柱子，那么昔日才子朱橚，就变身成了勤恳泥瓦匠，一砖一瓦，全给中医垒结实了！ 完成这一重大贡献的朱橚，晚年继续做悠闲王爷，期间也曾再遭诬陷，还好朱橚已经变得谨慎，又主动找永乐帝谢罪，总算逃过一劫，直到洪熙元年（1425）过世，享年六十四岁！
这位在医学领域书写历史的王爷，身后也曾被热议，典型《万历野获编》里就有说法：朱橚其实一直很想当皇帝，特别是亲哥哥朱棣登基后，一直做梦想当皇太弟，被朱棣知道后一顿教育，这才变老实了。 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其实参考下朱橚的《袖珍方》里那句自述的序言就知道：吾尝三复思之，唯为善迹，有益于世，千栽不磨。权力荣耀，只是喧嚣一时，只有这个伟大的事业，才是辉煌永远，他这样说，也这样做到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