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公元前11世纪《诗经》就已经开始讲究“词曲咬合”,其中所有的诗都是可以唱的。 但是到后来,由于汉语的声调本身就太像音乐了,所以中国人慢慢地开始不听音乐,而去讲究朗诵。 比如唐诗讲究平仄格律,就是为了朗诵的时候听起来跟音乐似的。再后来,中国又发明出戏曲这种高明的歌剧,戏曲里讲的“依字行腔”“字正腔圆”,就是最高明的“词曲咬合”。 到了17世纪巴洛克时期,蒙特威尔第提出了“第二常规”,即音乐追随歌词的常规方法,并且有一大批巴洛克音乐家开始实践这个方法,写了好多唱起来跟说话差不多的歌。 再后来的宣叙调,就是一种把说话的腔调高度融合到音乐里的歌剧形式。 所以,在汉语流行音乐里,词曲咬合到底是什么意思,基本原理又是什么,还得从汉语的语音学说起。
1国语篇 早在上世纪20年代,语音学大师赵元任就发现了现代汉语中,声调跟音乐有某种关系。他发明了五度标记法,即用一条竖线作为标尺,平分四段,各端点按音高从低到高分五个档次:低、次低、中、次高、高(但并未规定准确音程关系,这是后来由实验语音学来解决的问题)。 为了形象理解,我们可以用do re mi fa sol五个音来表示这五个档次。 一声阴平就是sol到sol(从高到高),二声阳平就是mi滑到sol(从中到高),三声上声就是re滑到do再滑到fa(半低-低-半高),四声去声就是sol滑到do(从高到低)。 用五个音高档次表示声调的起音、收音、还有中间的折点,就可以建构出汉语声调“滑”的趋势。
所以词和曲其中一方一般会做出让步。而李宗盛的很多作品让人惊叹的是,词曲竟然没有一方做出让步!双方达到了出神入化的融合。比如: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 都走的好孤独 啊 多么痛的领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 爱的束缚 任意追逐 别再为爱受苦
音步第一个音是强音,所以第一个字要和音乐强拍或强位置重合; 一个音步为一个单位,所以往往一个音步与一个或两个单拍子重合。 这是汉语“词曲咬合”的局限性所在。毕竟像李宗盛这样的极品实在是罕见。 1粤语篇 音乐里所谓的「词曲咬合」,其实就是「叶韵」,又叫做「协音」。 传统的音韵学,认为粤语有九个声调: 1.阴平(高平) 2.阴上(高上) 3.阴去(高去) 4.阳平(低平) 5.阳上(低上) 6.阳去(低去) 7.阴入 8.中入 9.阳入 后来觉察到所谓入声,其实就是尾音 k, p, 和 t。 阴入和阴平,中入和阴去,阳入和阳去,它们尾音不同,但调值相同,所以只有六个调。于是就有「九声六调」之说。 客观来说,因为粤语的声调更多,叶韵要比普通话困难,同时本身的音乐性也更强。 试看粤曲「帝女花香夭」的首句:简谱 3656536,歌词 落花满天蔽月光。如果随便拿句说话来唱,譬如‘我下昼要去买餸’,唱起来会变成‘饿虾昼腰去卖鬆’。七个字裡有五个字不能配合乐曲音调,这叫做「拗音」。 对任何音符,四个中文字平均只有(或少于)一个字能够协音。如果随便选字做歌词,两字歌词完全协音的机会是16份1,三字歌词是64份1,七字歌词只有16384份1。真是万中无一的可能! 你若不信,试做一句配合 3656536 的歌词,搜肠刮肚,最后还是不能免俗于‘落街冇钱买麵包’。 如上所述,调分阴平,阴上,阴去,阳平,阳上,阳去等六个,'夫Fu府Fu富Fu扶Fu妇Fu父Fu'代表了同声同韵的六个调。有句话:‘三碗半牛腩麵’,也说明了六个调的顺序。 在数字中,有六个数字完全能代表六调和顺序:3 9 4 0 5 2 9 和 3 唱起来近似,5 和 4 也近似,六个数字可以简化成四个。依音域由低至高排列是:0 2 4 3 要从近万个字中选出来配合音符,不如先从这四个数字中选出。 「帝女花香夭」的例子,能和简谱 3656536 协音的数字是 2343423. 这就是「数字歌」。和数字同调(或93,54近调)的字,全部都是协音字。 每个音符,并没有常能对应的数字歌数字。数字歌是用整句数字发音的高低起伏,对应音乐的高低起伏。例如:「心债」裡一句: 36-325-21(千代千生难估计)的数字歌是 3234034。第一个音符和帝女花同是3(mi),但数字歌的第一个字不同。 一般歌唱音域,从中央C到高八度E有十个音,即1音节的变化有10种,2音节有100种,一句八音节,旋律的变化,达到10的8次方,100,000,000种以上。要用数字歌,配合变化亿万端的旋律,是很奇妙的事。人凭着经验和直觉,不用思考,一两秒内就做到了。 那些说林夕歌词填的不好的,大概是不懂粤语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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