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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士的书房陈设(上)

 月满西楼057 2016-12-20

     书房是古代知识阶层专用的“工作室”,一般是一座完整的家庭住宅中的一个单元,它不一定与家庭生活空间完全隔断,但无论其功能还是格调,都与厅堂、卧室区分显著。中晚明江南私家园林兴盛时期,富裕文士的书房与家庭日常生活的住宅相分离,以独立的小屋或小型园林的形式出现。如张岱特地在自家倾圮老屋的废基上营造一大间书屋,旁有耳室可作卧房,号“梅花书屋”,他自云日夜“坐卧其间,非高流佳客,不得辄入”。专为读书游栖之用的园林亦称书馆,寓暂居之意,方便客人留宿、晤谈、娱戏。另有一种地处偏僻的别馆、寺庙中的斋房等也可做文士的书斋,兼具隐修秘居之功能。

 

     这些形态与功能各异的书房皆肇始于文士阶层。由于无须兼顾家庭成员世俗生活的需要,独立出来的书房、书馆或书斋有力地强化了它与特定的服务对象之间的精神联系,往往成为文士燕闲生活的主要场地。


 

     高濂对书斋陈设的美学追求有很高的自觉性,透过他对书斋内部陈设物的描述,今人可推想出明代文士书房陈设的大致样貌。《高子书斋说》云:

 

     书斋宜明净,不可太敞,明净可爽心神,宏敞则 伤目力。……斋中长桌一,古砚一,旧古铜水注一,旧窑笔格一,斑竹笔筒一,旧窑笔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铜石镇纸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滚脚凳一,床头小几一,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一。花时则插花盈瓶,以集香气;闲时置蒲石于卜,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炉一,用烧印篆清香。冬置暖炉一。壁间挂古琴一,中置几一,如吴中云林几。式佳。壁间悬画一。书窀中画惟二品。山水为上,花木次之,禽鸟人物不与也。或奉名画山水云霞中,神佛像亦可。名贤字幅,以诗句清雅者,可共事。上奉乌思藏铬金佛一,或倭漆龛,或花梨木龛以居之。上用小石盆一,或灵壁应石,将乐石,昆山石,大不过五六寸,而天然奇怪,透漏瘦削,无斧凿痕者为佳。……几外炉一,花瓶一,匙箸一,香盒一,四者等差远甚,惟博雅者择之。……坐列吴兴笋凳六,禅椅一.拂尘、搔背、棕帚各一,竹铁如意一。右书架一。

     根据高氏的设想,书斋必备的陈设物中大件的有榻床、长桌、禅椅、笋凳、几、书架,这些家具的位置决定了书房内部大致的格局。小件物品以书写用具为主,配以鼎炉、字画、赏石、瓶花、拂尘、搔背等物。

 

     床与榻在形制、功能以及陈设方式上区别鲜明。作为夜寝卧具,床应放置于内室中。榻比床要矮狭,且无帐,用于坐、卧、依凭,以坐为主,还可在上面摆放小几、案桌等物。榻有长短之分,最宜书室,方便文士坐息、会客、展玩书画古董等。又因其形制古雅,易使人生发幽古之情。

     榻的形制在明代有“罗汉”长榻、“倚床”、“短榻”、“竹榻”等几种,沿袭古制为多。高濂在《起居安乐笺》中较详细地记载了各种短榻的规格和使用方法:倚床“高尺二寸,长六尺五寸,用藤竹编之,勿用板。轻则童子易抬。上置倚圈靠背如镜架,后有撑放活动,以适高低。如醉卧,偃仰观书并花下卧赏,俱妙”。短榻“高九寸,方圆四尺六寸,三面靠背,后背少高。如傍置之佛堂、书斋闲处,可以坐禅习静,共僧道谈玄,甚便斜倚,又日弥勒榻”。竹榻“以斑竹为之.三面有屏无柱,可以午睡倦息。榻上宜置靠几,或布作扶手协坐靠墩。夏月上铺竹簟,冬用蒲席”。这几类榻流行于南方地区,形制轻巧,易于搬动,且材质工艺自然简朴。

 

     文震亨个人推崇长榻,据《长物志》载:“榻坐高一尺二寸,屏高一尺三寸,长七尺有奇,横一尺五寸;周设木格,中实湘竹,下座不虚,三面靠背,后背与两傍等,此榻之定式也。”文氏所记长榻要比高氏所记宽大得多,也高得多,接近于当时出现的“罗汉床”。从功能上看,倚床、短榻、竹榻主要作为单人坐卧之用,长榻则既可单人坐卧,又可与友人同时倚靠,还可在上面展玩书画,鉴赏鼎彝、肴核等。

 

     明中晚期桌子的用途已非常广泛,属于一般家庭必用之物。桌子有高低阔狭之分,书房中最宜摆放长桌,长桌又称条桌,阔面、不翘头、不雕花,气息娴静。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详细地规定了这类长桌的样式:“书桌中心取阔大。四周镶边,阔仅半寸许,足稍矮而细,则其制自古,凡狭长混角诸俗式,俱不可用。漆者尤俗。”混角即圆角,圆角者近俗。书桌的线条要简练,无富华之气。桌面须疏朗宽敞,目的是方便摆放书卷、文具及公文。《长物志》还介绍了一种宜于书房用的方桌:“方桌,旧漆者为佳,须取极方大古朴,列坐可十数人者,以供展玩书画。”同样是方形桌面的八仙桌却只可供宴席用,非书室中雅器。高濂和文震亨似乎都不愿选择屉桌作为书桌,因为它没有长桌那般疏朗大方。


 

     书室中坐具的选择也当谨慎。文震亨偏爱一种“大可容二人”的元代螺钿椅和一种乌木镶大理石椅。他还提出择椅的一条原则:“宜矮不宜高,宜阔不宜狭。”具有出世情怀的或爱好道家养生之术的文士偏爱在书房中搁一张禅椅或仙椅。禅椅较之长椅高大过半,椅面宽广,足够人盘足坐禅。禅椅以水磨者为佳,斑竹制成的亦可用于书房陈设,背上枕首横木要阔厚者为佳。文震亨推荐一种用天台藤或古树根制成的禅椅,外形如虬龙诘曲臃肿,槎枒四出,质地上又须莹滑如玉,不露斧斤者为佳。

 

     明代文士书房坐具的选择,反映出书房对于养护他们精神气息的重要性。几案的形制和功能变化最多,有靠几、隐几、花几、茶几、香几、琴几、体几之分;又有炕几、案几以及搁在地面上的高儿之别。《起居安乐笺》所载靠几,“以水磨为之,高六寸,长二尺,阔一尺有多,置之榻卜。侧坐靠肘,或置熏炉、香盒、书卷、最便三物。”隐几形制上比较奇异,“以怪树天生屈曲若环带之半者为之。有横生三丫作足为奇,否则装足作几,置之榻上,倚手顿颡可卧。”靠几和隐几与书房子中的榻床搭配,皆属于古制。


 

     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而言,藏书橱和书架都是书房中不可或缺之物。《长物志》载:“藏书橱须可容万卷,愈阔愈古,惟深仅可容一册,即阔至丈余,门必用二扇,不可用四及六。小橱以有座者为雅,四足者差俗,即用足,亦必高尺余,下用橱殿,仅宜二尺,不则两橱叠置矣。橱殿以空如一架者为雅。小橱有方二尺余者,以置古铜玉小器为宜,大者用杉木为之,可辟虫,小者以湘妃竹及豆瓣、赤水、椤木为古。黑漆断纹者为甲品,杂木亦俱可用,但式贵去俗耳。铰钉忌用白铜,以紫铜照旧式,两头尖如梭子.不用钉钉者为佳。”大型立柜式书橱在明代不很普遍,仅在藏书巨厚的人家方能见到。虽然中晚明学风空疏,却不乏爱书之人,加上出版业的空前兴盛,明人藏书之风与宋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岱自云“不二斋”书房内“图书四壁,充栋连床”。如此催生出大型藏书橱的出现和应用。


                                          作者:邱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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