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特级教师说| 吴非:如果你想走,就悄悄地走

 昵称815848 2016-12-24


        有学生干部找我,对学校的保守管理提出批评,提及学校不支持“夜间步行活动”,问我的态度。不回答不礼貌,我退休了,不了解情况,也不便对学校工作妄加评议。但我看出,部分学生非常希望能举办这个31公里夜间步行活动,渴望能短暂地摆脱单调的应试做题。这个“31公里夜间步行活动”,在教育正常的社会,不算什么。当年老师们批评学校作秀,除了校方不遗余力地邀请媒体报道,设计各种繁复可笑的仪式之外,更在于当时校方悄悄把课表上每周的体育锻炼课减去了一节!这种欺世盗名的“素质教育”败坏了教育的品质,也愚弄了学生。值得注意的是,家长学生以及社会、媒体并没有因为学校每周减去一节体育锻炼课而发出异议。

        对夜间步行活动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学生有过批评;治安状况、家长素养,也令校方恐惧,如果出安全事故,作为中学生,没有民事责任能力,校方可能就不那么轻松了。此后教育界花头精更多,社会懒得关注了,加之家长担惊受怕,于是,学校决定不再举办。但是,因为有那种“弄出动静来”的活动思路,一些学生却渴望媒体拥堵和“上镜”,热衷“活动积分”与“历练”,遂安静不下来。

        我劝学生:如果你们渴望步行,不必“搞活动”,平时上学不要家里的接送,早起步行,不是很好吗?想走,抬腿就走;想走,就悄悄地走,或者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走,谁能拦住你们?到近郊大道去走,人少车少,没有干扰;可以选择休息日或假期自行活动,不要去补课,不去上什么辅导班提高班,不必校方组织,如果你们真的认为有能力走的话。

        奇怪的是,学生干部希望校方组织“有规模的”活动并提供各种方便,然后由他们“出面主持”,当然,还必须在人多的地方走;没有人看到,也就没有“社会影响力”了。我感到无话可说。为什么会这样?老师说,虽然由学生担任各部“部长”,但具体事务及安全保护工作都要由教职工奔波忙碌。

        学生干部仍然对学校放弃“步行”耿耿于怀,我于是再次出计:既然你们认为组织步行活动功亏一篑,想锻炼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既安全又稳的事?比如,组织校内劳动?学校里可以干的事太多啦。你们目前接受的只是应试教育,暂时没有启蒙社会的能力,果真真想认认真真做点事的话,最好身边小事做起。

        你们真以为校园里无事可做吗?不是没有事,是不可能有轰动效应的事,你们往往就看不见。这是教育的缺失。如果学生热衷在热闹处表演,那就不再是简单的浮躁之风,而有可能在思想上走向低劣腐败。校园的这种风气和社会环境相关。当然,应当看到,多数学生对这类问题有自己的判断。

        学校和教师引导学生关注社会,更要关注教育本身,要引导学生“想大问题,做小事情”,要从身边的事想起、做起。比如,早上和晚上,对学校门口交通状况有没有观察和分析?造成交通安全隐患的原因是什么?学生自行车放置能否自觉遵守校规?体育活动的安排,食堂就餐秩序,图书馆秩序,教学楼的清洁卫生,布告栏的清洁,等等,这些事,要看到,要去干预。

        还有,既然有积极性搞“夜间步行”,课间操为什么不能好好做?学校的课间操,校长主任年级组长班主任体育老师悉数到场监督,已经二十年了,每一届有那么多“学生领袖”,有三分之一的“三好学生”,有成批“有影响力的”的标兵,学生百分之百共青团员,还有不少人打报告积极要求入党,而做个操需要大批教师到场监督,这不是笑话么?连十分钟操也做不好,以后又能做什么事?

        旧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那个陈蕃不是没有扫一屋的能力,只是他那时总在想“扫天下”的大事,被父执吆喝一下,也许就想通“扫一屋”与“扫天下”没有矛盾。那时候没有虚应故事的媒体,没有假大空风行的环境,他读书多,独立思考,坏风气影响不了他。

拓展阅读

吴非:答吴老师 

        我不在意自己是少数。只要还能思考,何必在意自己是“少数”呢?

        我对自己成为“少数”从不感到恐惧,如果曾有过什么担心,那也是少年时代的事了。我小学四年级才被批准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这是我唯一参加过的“组织”,虽然其实我根本不“先锋”。我们班第一批少先队员是二年级时由班主任老师勾名单的。1959年,“六一”前一天,临放学,她报姓名,表情一如既往地阴沉沉的。我以为会有我,但全班二分之一的同学入队了,竟没有我,那时我不知道我做错过什么,我想她可能是把我漏了,或许我太不起眼吧,或者我某次做操排队慢了两步吧。总之,我可能从那时起就是一个“群众”样,不够积极。谁知后来入队就那么容易了(怪不得人们都知道要抢“头班车”),因为除了班主任有决定大权,班上还有一群少先队干部,“小队长”,“中队委”,“中队长”,他们要开个会,决定其他人的命运。九岁十岁的小学生中俨然分出了阶级,少先队员称没有红领巾的同学是“非队员”。有了一群有投票权的人,你想入队,就得和所有的“小干部”搞好关系。少先队小干部在小学生中也是颐指气使的,上学放学,“一道杠”的遇上了“三道杠”的,就得靠边走,没杠的,没红领巾的,更得小心翼翼;在班上,“三道杠”“两道杠”都是教师的“近卫军”,有教师授权,能“管人”的。学校出现这样一个体制,简直是在逼儿童做奴才。我最后是怎么入队的,我也记不太清,也许老师认为我的学习成绩还过得去,也许看出我并不是“落后分子”。然而,我在这个时代的“政治面貌”也因此定型了。

        后来我就被作为“群众”,直到退休,都属于没有组织的“群众”,一个个体的“复数”,或者是一个“复数”的“之一”。总而言之,你只能并入无足轻重的“分母”。我当教师时,很在意班上那些不怎么表达意愿的人,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有我童年时的那些想法,的确有。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我在快六十岁时,还有人私下非常欣慰地说“我们已经成功地把他边缘化”了。——当今之世,一个人如果蒙昧无知,膨胀到把自己作为中心,是一件多么可怜的事啊。

        我说过,我不怕“孤”,我只怕自己不够“独”,就是这个意思。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