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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三年:洛阳之围

 王天神 2016-12-28

十六国风云系列文章由作者张璟琳授权发表于冷热军事史,本文是第十四篇,前十三篇文章在这里


永嘉三年冬十月,距离上次惨败仅仅过了一个月,匈奴汉国再次大兴兵马,进攻洛阳。主帅依然是刘聪,他与刘曜、王弥、刘景率领精骑五万为前军,司空呼延翼率领步兵为后军。


种种迹象显示,这次出征并非刘渊的本意,而是刘聪坚持请战的结果。这位年轻的匈奴皇子输得很不负气,要雪前耻,要在父亲面前捞回名誉。


刘聪的进军路线与上次一样,沿途战况也与上次相同。当时东海王估计还在摆庆功宴,根本没有料到匈奴军会这么快去而复返,慌忙中他派出司隶校尉刘暾与将军宋抽。刘暾曾是王弥的手下败将,宋抽曾是刘聪的手下败将,两个手下败将凑在一起,再次被打得落花流水。


十一月丙辰,刘聪再次攻陷宜阳。这一回诈降的计策也不管用了,东海王黔驴技穷,只能把军队聚集在洛阳,等刘聪上门。


五天之后,十一月辛酉,刘聪兵临洛阳。


这是暌违十余年之后,刘聪首次故地重游。洛水依依,城垣依旧,只是人大不一样了,当初的刘聪是仰人鼻息的人质,而今天要进城的,将是洛阳的征服者。刘聪城下勒马长嘶,遥望城上诸公惊惶的神色,不知道会不会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刘聪兵分四路,分别从城西、城北、城东三个方向发起进攻,刘聪与王弥屯兵于城西的西明门、广阳门,刘景屯兵于城北的大夏门,刘曜屯兵于城东的上东门。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建立奇功依然是那支来自凉州的客军。当天夜里,北宫纯领着凉州军突袭刘聪于西明门外,数万匈奴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匈奴征虏将军呼延颢被斩杀于当场。


这支凉州军数量只有一千余人,它能以少胜多,打败数量超过己方十倍以上的敌人,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凉州兵卒确实悍勇无比,二是其实匈奴军队也不过如此,他们先前遇到的西晋军队实在太差劲。


刘聪再次兵败

次日,十一月壬戌,刘聪与王弥离开城西,在城南洛水边上修筑壁垒,屯兵于城南宣阳门外。刘聪原先以为洛阳唾手可得,但是这次失利证明他依然犯有轻敌的毛病。


因为轻敌,身为主帅的刘聪并没有考虑前军与后军、骑兵与步兵要协同作战,他领着前军五万骑兵一溜烟跑了,丢下后军清一色步兵拖着两条腿追,结果前军都在洛阳交上火了,后军还没有渡过黄河。


也许是因为后军统帅呼延翼统御无方,或者是因为后军军纪实在太差,士气也十分低靡,十一月乙丑,即刘聪改屯宣阳门外的三天之后,后军抵达河东郡大阳县(在今山西省),正要从附近的茅津渡过黄河,突然无故哗变。呼延翼被哗变的士兵杀死,军队随即解体,士兵从大阳溃逃回平阳。


呼延翼的女儿呼延氏是刘渊的第一任皇后。刘渊可能原本就不赞成这次出征,岳父的死亡与洛阳前线战败的消息使得他更加确信出征是一个错误,所以他命令刘聪收兵。


可是如此收兵让刘聪情何以堪?他回复父亲说,晋军已经十分虚弱,再加把劲肯定可以拿下洛阳,请不要因为呼延翼、呼延颢的死亡而轻率收兵。


刘渊考虑了一下,决定尊重儿子的判断。收兵的命令撤销了,但是刘聪把话说得太满,就很有压力了。东海王躲在洛阳城内就是不出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数万做困兽之斗的晋军,刘聪猛攻了几日,攻不下来。


刘聪的心理越来越急躁了,这实在没道理啊,根据他对晋朝军队的理解,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晋军应该早就崩溃了才对。


最后刘聪认为此次出征不利是由于没有得到神灵的庇佑。十一月戊寅,即呼延翼死后第十三天,刘聪离开洛阳前线,去中岳嵩山祈战。临走,刘聪委任平晋将军刘厉与冠军将军呼延郎代理统帅的职权。


城内晋军一看,机会来了。东海王的参军孙询赶紧劝东海王出击,东海王说好,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于是孙询与将军丘光、楼裒领着三千敢死队杀出宣阳门,呼延郎首当其冲,被一刀砍死。


正在嵩山祈祷的刘聪听闻前线战败,心想汉人的神灵原来还是保佑汉人的,他立刻抛下神灵赶回洛阳。留守前线的刘厉听说刘聪要回来,害怕会被治罪,竟然跳进洛水自杀了。胜负乃兵家常事,刘厉却害怕到这种程度,可见当时匈奴军队在刘聪个人意志的高压下,情绪已经很成问题了。


刘聪回到前线,匈奴的士气十分低落,粮草也即将告罄。王弥赶来劝刘聪,说:“我军接连失利,洛阳的守备依然还很稳固。如今粮草只够支持几天,补给的车队还远在陕县,殿下不如与龙骧将军(指刘曜)先回平阳,休整一下再图后举。”


刘聪冷静一想,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收兵的地步,但是之前夸下的海口怎么办?这次倒不是刘聪不想退兵,而是不敢退兵


平阳那边刘渊也在纠结,该不该召刘聪回来?刘聪愿不愿意回来?刘聪回来了应该给予什么样的惩罚才合适?


这时还是太史令宣于修之比较乖巧,他向刘渊禀报:“岁在辛未,乃得洛阳。如今晋国王气犹盛,大军不归,必败。”永嘉三年是己巳年,两年之后才是辛未年,所以今年打不胜那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自然怪不得刘聪。刘渊派黄门郎傅询去劝儿子收兵,刘聪就坡下驴,带着刘曜、刘景返回平阳,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但是说这两次的失利一点都没有影响刘渊对刘聪的看法,却也未必,两个月之后,永嘉四年正月,匈奴汉国嗣君人选最终揭晓,刘聪的大哥刘和被册立为皇太子。


石勒控制半个冀州                  

洛阳皇宫西部有大名鼎鼎的凌云台,从台上可以鸟瞰整个洛阳城。


在被围的那半个月里,晋怀帝与东海王肯定不止一次登上凌云台,查看敌情。当他们在台上目送洛水之畔的刘聪大军拔营,撤走,心头肯定会大松一口气。

然而,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那些姓刘的匈奴都走了,但是王弥留了下来。


王弥为什么不走?王弥是如此对刘聪解释的:“殿下先回平阳,以待后举,下官去兖、豫之间收兵积谷,等候您的指示。”刘聪则表示,随你的便。


所谓“收兵兖、豫,以待王命”只是个借口,王弥这是在找机会脱离约束,好去发展自己的势力。从壶关之役起,王弥就一直在刘聪鞍前马后地效力,打下来的城池由匈奴直接接管,论战功肯定也是刘聪优先。这符合匈奴刘氏的利益,但是不符合王弥的利益。


与王弥成对比的是石勒,石勒自从有了自己的军队,就一直游离在太行山以东,开拓自己的地盘。石勒并没有参与此次的洛阳之围,刘聪、王弥在西部战场剑指洛阳,石勒却在黄河边上的黎阳修整兵马。


对于石勒而言,洛阳被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周围的晋军都被吸引着去保卫洛阳,连死敌乞活军都抛下了冀州,跑去支援京师,整个冀州只剩下新晋刺史王斌,躲在安平国的信都城里瑟瑟发抖。不灭了丫,更待何时?


石勒进军信都,没费多大力气就攻破城池,杀死了王斌。王斌从履任到殉职,仅仅间隔不到三个月,这回东海王自顾不暇,没有再派亲信去接管冀州,王浚趁机自领冀州刺史,兼管幽、冀两州。


等到刘聪撤军,洛阳城防压力减轻,东海王赶紧派出车骑将军王堪与北中郎将裴宪去讨伐石勒。石勒搬空了信都的粮食,一把火烧掉信都的军营与城防,回军迎击。


王堪与裴宪根本不堪一击。石勒回到黎阳,还没有与晋军交锋,裴宪就弃军而逃,从黄河边上一直逃到淮南才收住脚步,王堪也吓得不敢渡黄河,退守兖州陈留郡的仓垣,与石勒隔河相持。到了这个地步,半个冀州就归石勒控制了


王弥扩张势力范围

王弥也要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了。王弥选择到洛阳以南的豫州去补充兵员,一年前他曾经在那里打过游击,知道那里不太平,有数万户从并州、河东等地区出来逃难的流民流落在豫州的颍川、襄城、汝南、南阳等郡,与当地人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王弥也撤离洛阳,南出轩辕关。乞活军首领李恽、薄盛追了出来,在新汲追上王弥,王弥无心恋战,乞活军小胜一场,退回洛阳。


王弥派两千骑军攻略襄城诸县,形势果然如他所料,散居在豫州的流民怨气十足,纷纷在各地烧杀抢掠,杀死地方官吏,响应王弥。王弥的军队很快发展到数万人。


手中兵多了,王弥就开始对刘渊提要求了。


永嘉三年十二月,刘渊进行新的军事部署,他任命石勒为镇东大将军,继续都督山东征讨诸军事;都护大将军刘贤、征北大将军刘灵、安北将军赵固与王弥的堂弟、平北将军王桑屯兵于魏郡内黄。内黄位于司、冀、并三州交界的地方,这支军队可以看作是石勒的后援,也可以看做守卫平阳的东部守军;至于王弥,刘渊让他继续游荡在黄河之南。


这时王弥向刘渊提出要求,替自己的左长史曹嶷求官为安东将军,请求让曹嶷去攻略青州。青州是王弥的家乡,又有负海之险,倘若被王弥占据,肯定就是地方割据,即使将来晋朝覆灭,刘渊也少不了还要进行另一番鸟尽弓藏的搏杀——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当时的青州还在苟晞手里,慷他人之慨,刘渊当然不会心疼,何况当时刘渊根本没有办法制约王弥,王弥在行动之前还知道请示,那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洛阳三面洞开

对于西晋政府而言,王弥南下是亡国灾难的突破性升级。


此前的壶关之役,说明并州守不住了,洛阳的北大门已经洞开;刘聪进入洛川,说明黄河天险失去作用,洛阳西大门已经洞开;如今王弥绕到洛阳南部,随意进出颍川,说明洛阳的南大门也危险了。


而更糟糕的是,南方原本是西晋政府的后方纵深与粮饷来源地。从惠帝末年以来,中原一直战火纷飞,战乱使整个黄河流域陷入不同程度的饥馑,于是相对比较太平的淮河流域与长江流域就成为西晋政府征集粮饷的主要区域。


西晋政府曾派出度支令史陈敏去江淮开拓漕运水道,将当地的粮食运往洛阳。后来陈敏在江南造反,被镇压之后,东海王改派琅琊王司马睿到江南去,司马睿的一项重要使命就是继续筹集粮食,支持洛阳


如今王弥出没颍川,就可以切断漕运,让洛阳断粮,饥馑将是比兵败更令人绝望的困境。


洛阳成为孤城

然而恶运不仅于此。


晋怀帝与东海王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永嘉四年的春节,到了二月,噩耗再次传来,石勒也从石桥渡过黄河,攻陷白马津,在当地坑杀了三千百姓,然后向东突袭鄄城。


鄄城是兖州刺史的治所,石勒兵临城下时,鄄城守军哗变,兖州刺史袁孚被部下杀死,鄄城沦陷。


石勒接着进攻仓垣,从去年十一月起就龟缩在此的车骑将军王堪最终难逃一死。到了这个地步,兖州再也无法成为洛阳的东部屏障,石勒随意往来河南河北,如入无人之境。王弥派弟弟王璋领兵三万,与石勒共同扫荡兖、豫、徐三州。


不久,石勒撤回黄河以北,攻掠广宗、清河、平原、阳平等县,俘获百姓并招降晋军总计九万余人。


石勒的势力发展如此之快,王浚觉得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再次派祁弘率领鲜卑骑兵去剿灭石勒。石勒望风而逃,再次逃到黄河以南,不过祁弘也并没有扑空,他没有逮到石勒,却在广宗逮到了匈奴汉国的冀州刺史刘灵。刘灵代人受过,被鲜卑骑兵杀死于广宗。


石勒渡河之后进攻荥阳,荥阳太守裴纯弃郡而逃。裴纯逃得很彻底,一口气逃到江南建康。荥阳在洛阳东边,与洛阳隔着一道成皋关,成皋关又叫虎牢关,是洛阳的东大门。荥阳失守,说明洛阳的东大门也已经洞开。


洛阳煌煌帝都,已是孤城一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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