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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童/文【原创首发】 陆家庄有个憨人叫李大柱。孩子命苦，三岁丧母，七岁丧父。打小就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慈眉善目，据说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描红刺绣，缝补裁剪，样样都精。村里人家但凡有红白事，都会找她去裁衣裳。她做的婚礼服新郎新娘都很喜欢；她做的寿衣老头老太都很满意。村里人都笑说老太太有双阴阳手，做的衣服活人穿，死人也穿。 从小奶奶就教导大柱做人要向善，奶奶说，世间万物都有灵性，人啊，要有敬畏心，要有慈悲心，永远要记住，吃亏才是福，只有亏，才有满。 起初，大柱听不懂。但时间久了，他也就耳濡目染了。奶奶不杀生，连只蚂蚁都不忍踩，他也就跟着学。小时候，村里其他孩子常常欺凌小动物。大柱就跑去制止。那些孩子就骂他傻不啦叽多管闲事，还骂他没爹没娘是个野种。有时候，那些孩子还会一窝蜂地冲上来揍大柱。大柱虽然生得虎头虎脑的，但从不还手。他总是默默地忍着。那些孩子就骂他是孬种。 回到家，奶奶看着鼻青脸肿的大柱，就流眼泪，就抱着孙子一个劲儿叹气。大柱反而安抚奶奶，说，阿奶，我没事的，不疼。 转眼，大柱就长大了。奶奶也老了，常常犯咳嗽，还老寒腿。不过，大柱有一身的力气，可以赚钱养家了。大柱生得熊腰虎背，相貌也端正，但眉宇间就是有一股憨里吧唧的傻气。见谁都是笑脸。谁家有急事需要搭把手，立喊就到。他从不跟人计较，有时候，对方见他傻里傻气，故意少给钱，他也不言语。 村里其他人家陆续地都盖起了小洋楼，只有大柱家还是十几年前爹娘留下的土墙瓦顶。不过，屋子倒也结实，每年大柱都会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修一遍。家里没什么值钱的电器家具，但这屋子冬暖夏凉，住得倒也舒适。 这些年，奶奶的眼睛不大好使，针线活儿做得越来越慢。奶奶心里想着给孙子和未来的孙媳妇做一套喜庆的婚礼服。眼下，奶奶最操心的莫过于大柱讨媳妇的事儿了。陆家庄闺中待嫁的姑娘有好几个，但人家都看不上大柱。奶奶心里清楚，她们是嫌大柱穷。现在的姑娘都很现实，也怪不得人家。 后来，奶奶就托人到隔壁村打听，李家庄、牛家坳、沈村……陆家庄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打听过，合适的人不少，但愿意嫁的人不多。有几个倒是愿意考虑，但在彩礼钱上却狮子大开口，不是八万八，就是六万六。奶奶这些年省吃俭用倒也存了点钱，但加一起四万块都不到。何况，人家要的只是彩礼钱，结婚时光给女方买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都得好几万。这个婚实在是结不起啊！ 奶奶甚是焦虑，夜里总是坐在床上唉声叹气。有时，奶奶会对着儿子儿媳的遗像，喃喃祷告道，“娃儿命苦啊，他爹他娘，你们要是泉下有知，就好好保佑保佑孩子顺利地讨个媳妇儿吧。” 以前，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奶奶都要带着大柱到坟上给爹娘烧纸。这几年，奶奶腿脚不方便，上坟时，只有大柱独自前往。每次去，奶奶都要叮嘱一声：“给你爹娘多烧点纸钱，让他们在下面日子过好一点……” 大柱却藏了点私心。每次给爹娘烧纸钱，他都要留一点下来，烧给附近的一座无主坟。那座坟新添没几年，但每次路过，都冷冷清清，无人祭扫。坟头上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清明和冬至，其他坟头都爆竹连天，纸钱翻滚，唯独这座坟孤零零的卧在那里，甚是凄凉。大柱看着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于是每次祭扫完爹娘的墓之后，都会去给那座无主坟烧几卷纸。 当然，这事儿，大概也就傻啦吧唧的大柱能干出来。 有天晚上，大柱做了个梦。他梦见爹娘走到床前，笑着对他说，“孩子啊，隔壁老王见你为人厚道，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作妻，我们已经把彩礼钱送过去了，过几天，那姑娘就可以上门啦！” 大柱听了，一个劲儿地呵呵傻笑，笑着笑着，睁开了眼，却原来是个梦。第二天，大柱把这个梦跟奶奶说了。奶奶就笑，“你是想媳妇想疯了吧？”笑着笑着，心里就有些酸。 几天后，大柱从地里干活回家，奶奶突然兴奋地告诉他，“孩子啊，你的婚事儿有希望了！十里堡的王家姑娘，跟你一样，父母死得早，一直是大伯养着，如今二十出头，只想找个实诚的男人嫁了，媒人说了你的情况，那姑娘愿意，她大伯也没意见。” 奶奶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一口气说了很多，大柱听得都快傻了眼。不过，大柱心里却有些犯疑，“现在还会有那种看人不看钱的姑娘吗？” “只是，”奶奶有些尴尬地补了一句，“那姑娘据说有癫痫，但不是很严重……娃儿啊，你也知道咱家的情况，现在讨媳妇确实不容易……” “奶奶，只要姑娘心好就行，我没意见。”大柱知道奶奶的意思，他摸着后脑勺有些难为情地憨笑起来。 王姑娘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独自过来的。娘家那边竟没有一个人来送，也没有嫁妆。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敲响了大柱的家门。 都是苦命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吧。那天晚上，王姑娘穿上了奶奶专门给孙媳妇预备的大红色婚礼服，跟大柱拜了天地。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大操大办，甚至连酒宴都没摆，姑娘就这么嫁过来了。这些都是姑娘的意思。她说，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嫁过来。她不喜欢闹。 大柱惊喜地发现，这个自己上门的媳妇儿模样其实挺俊，言行举止，也都娴静淑雅，一笑一颦，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大柱掐了自己好几下，生怕是个梦。 奶奶也舒心了，孙媳妇有了，她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王姑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勤俭持家，聪明能干。而且，也不见有什么癫痫。她还给大柱出主意，让他把村里的那几亩荒地承包了，种水果，种蔬菜。几年下来，大柱不但盖起了楼房，还买了车，成了陆家庄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农民企业家。这期间，王姑娘还给大柱生了两个娃，一男一女，个个聪明伶俐。奶奶身体也很结实，都快九十岁了，仍耳聪目明。自从孙媳妇给她熬了一种汤药，她也不咳嗽了，眼睛也好使了，老寒腿也治好了。孙媳妇的好，奶奶夸都夸不过来。 有一天，城里的电视台来采访大柱，让他谈谈致富的秘诀。大柱就把媳妇儿一个劲儿地猛夸，当电视台记者把镜头对准王姑娘时，她却一个劲儿地躲，还拿手遮脸。大柱就解释，“我媳妇儿不喜欢闹，就喜欢安安静静的，一直如此，你们就别拍她了。”但记者还是对着这个神秘的女人拍了几个镜头。 那期节目播出没多久，大柱家就来了一对陌生的老夫妇。 这对衣着很体面的老头老太，见了王姑娘就激动地哭喊道，“女儿，原来你还活着啊！”，大柱和奶奶一下子傻了眼。王姑娘却很淡定。她只是客气地说了句，“咱到屋子里说吧。”显然，她不想把这事儿张扬出去。 进了屋子，王姑娘很平静地对那对老夫妻说，“对不起，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只是借用了你们女儿的身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 于是，王姑娘交代了整件事的原委。 王姑娘说，她本是无主坟里的孤魂野鬼，直到有一天，大柱给她烧纸钱。大柱的善良和憨厚打动了她。于是她就想着来报恩。后来她经常趁着夜色魂游四方，想找个附身。她不忍找活人，那样对活人的伤害会很大。有天晚上，她恰好遇见一个新死的姑娘停在灵柩中等待落葬，便趁机附身在尸体上，然后趁守灵的人不注意，偷偷地从棺中逃走。后来，她找到了大柱的家。并假托媒人编了一套说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至于那媒人，不过是她对一个纸人施了点法术变的罢了。 王姑娘说完这一切，不禁面露忧伤，喃喃道，“既然事已败露，看来，我是必须要走了……” 话音刚落，大柱和那对老夫妇几乎同时喊了声“不要！” “孩子离不开你，我也舍不得你，老婆，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都不要走啊！”大柱几乎声泪俱下，一把抱住媳妇儿。 老夫妇也叹了口气，“孩子啊，虽然你不是我们的女儿，但能看出来，你也是个善良的人，我女儿的身体里能有你，也是一种缘分啊，你就不要离开了，至少，你让我们老两口觉得女儿还活着，事实上，我们也恳求你能把我们当成你的爹娘，好吗，孩子？”老头老太说着说着，眼泪竟哗哗地流个不停。 王姑娘眼泪也下来了，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爹，娘，请受女儿一拜！”大柱见状，也跟着跪下，“爹，娘，从尽往后，我和媳妇儿会好好地孝敬您二老！” 老夫妻俩连忙把王姑娘和大柱拉起来，激动不已，破涕为笑，“我们的好女儿，我们的好女婿啊……” 说罢，一家人幸福地抱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大柱一家就搬到了省城，据说他老丈人是省城一家大企业的老总。此后，只有在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大柱才会带着家人驱车回陆家庄给爹娘扫墓。 村民们都说，大柱傻人有傻福。 （故事完） 本文为原创首发故事，作者：雨童。更多精彩故事，欢迎关注本头条号“雨童故事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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