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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有个邻居虎子，大约长我八岁，一个胡同长大的。《子即鱼》里的三哥郝明星，原型就是虎子。 虎子天生一匹脱缰野马，不服管教，处处惹是生非。 家里三个男孩，虎子最小。那个年代，爹妈哪有什么教子理念，只知道拼死拼活的挣钱。吃饱穿暖，给仨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就是他们一辈子的任务。 虎子上学晚，十一岁才进学校。刚上学没几天，跟老师说肚子疼，然后就逃学去河堤掏鸟蛋捉泥鳅，别人放学回家，他也赶着点回家。 因为往教师厕所扔砖头，把老师头砸破。一年级没读完，就被老师撵回家。 老师说：“李三虎是害群之马，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虎子不去上学了，爹妈也不管。 虎子就在胡同里当了孩子头。他就像山大王一样负责指挥，一群小屁孩领了命令就去作，摘三奶奶种的花，拔二叔的自行车气门芯，踹二奶奶家大铁门，爬墙头摘仙人掌丢过路人，往公用压水井里灌沙子…… 气得大人直跺脚，满胡同骂虎子。 你小时候能作翻天的事，虎子都能想到并作得相当到位。 我们给他编了顺口溜：虎头虎脑瞎胡作，调皮捣蛋我最恶。 不知怎的，我小时候特别希望能跟在虎子哥后面，成为他众多虾兵蟹将中的一员。一声号令，冲锋陷阵，调皮捣蛋都能作出花样，总觉得那样很潇洒，很酷。 我妈说，女孩子，不能跟着虎子调皮捣蛋，学坏喽！ 慢慢地，虎子的虾兵蟹将都去上小学了，剩下自己在胡同晃悠，又觉得无趣，总想去外面看看。 14岁那年，虎子就跟着姑父学厨师，就是那种谁家有红白喜事摆大席，就去主家摆上锅碗瓢勺、切菜做菜端菜的职业。 学了一年，掌握了些皮毛，虎子又按捺不住。跟着邻村一个转了十八个弯的远房亲戚进了城。据说那家亲戚在城里开了大饭店，正缺人手。 远房亲戚说，虎子去了保准挣大钱。爹妈觉得他在家也是祸害，干脆出去闯闯，一家人落个清静。 虎子哥在城里过得怎样的生活，家里人不知道，爹妈也不关心。 虎子第一次回家，烫着鸡冠头、染着小黄毛，穿着花里胡哨的，走路左摇右晃，拽着瘪嘴的普通话。胡同里的人就像看耍猴似的，跟在后面嘻嘻哈哈看热闹。 虎子得意洋洋的，说这是时尚，潮流。 虎子又进了城，一待就是好几年。一年回家一趟。 每年，虎子都会带着不同的女孩子回家，跟他一样，染着奇奇怪怪的头发，穿着袒胸露背的衣服，浓妆艳抹，惹得全村人围观。气得虎子爹娘直跺脚。 村里人问：三虎子，又从哪领来的大美女？ 虎子揽着女孩，又是一脸得意：“我媳妇儿！大马路上捡的！” 有一年过年，虎子从城里回家。 虎子娘托媒人给他介绍了个邻村的姑娘。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那姑娘，长得真好看，水灵极了。 虎子哥一眼就相中了。 也不知道媒人圆的什么天大的谎，姑娘的爹妈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过了年，虎子竟然就和姑娘结婚了，我们都叫她三嫂。 三嫂不仅长得漂亮，嘴还甜，大娘大婶，爷爷奶奶，叫得亲。邻居们都也喜欢她。 结婚半个月，三嫂就把从娘家带来的炸油条的手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村里人都喜欢吃三嫂做的油条、菜盒、炸糕。 虎子爹娘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帮着儿媳妇忙里忙外地挣钱。 大家都说，虎子真是命好，娶了个好媳妇！ 按说，有家有业的，虎子也该收心了吧。 一开始，虎子也跟着忙活，可是没多久，虎子又觉得没意思，一天天的进这么点账，猴年马月能实现自己的发财梦啊！ 结婚的第二年，三嫂生了个大胖小子，炸油条的小买卖停业。虎子又趁机溜到城里去。 也不知道虎子在外又瞎作啥了，反正是虎子爹娘、媳妇去派出所把他领回家的。 再后来，虎子又不回家，整天说是在城里做大生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去外面混。 没几年，三嫂就跟虎子离婚了。 虎子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孩子归你，我不要。 三嫂就把孩子带走了。 虎子娘哭着送儿媳妇回娘家，说对不起儿媳妇，耽误人家一辈子。 三嫂说：以后咱们还是当亲娘俩处，我还会带着孩子来看您二老。 从此，虎子又开始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活。 我一直觉得农村那个媒人简直丧良心，三嫂那样好的人，你咋就忍心让虎子这种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负责任、不切实际的五浪混霍霍呢！ 后来，听我妈说，虎子又从城里带回来一个女的，女的怀孕了，然后两个人就结了婚。不久，女的生了个闺女。 没过两年，虎子还是整天不着家，在外吃喝嫖赌抽，游手好闲，不踏实过日子，还借了高利贷，天天有人堵着家门口要钱，人家女方又要跟他离婚。 虎子还是那句话，离婚可以，孩子你带走。 这回，新三嫂死活不要孩子，虎子爹娘又以命相逼，必须把孩子留下。 最后，孩子还是留在爷爷奶奶身边。 虎子把自己房子卖了，带着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虎子爹娘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拿把刀剁了虎子。 再后来，听说，虎子跟着别人出国劳务，去了南方一个小国家，给一个中国餐厅炖麻辣鱼。打着中国唐口麻辣鱼的招牌，据说还挺火。 挣了半年的钱，虎子就回国了。穿金戴银的，四处招摇，吃喝嫖赌，游山玩水，不着家。 别人都问：虎子娘，你家虎子出息了，挣外国人的钱。得给你留不少吧！ 虎子娘咬牙切齿地说：小兔崽子，一分钱也不往家里带。我和他爹还得给他还高利贷。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混世魔王要人命！ 这两年，虎子是上半年吃喝玩乐潇洒，下半年就去国外挣钱。不管不问孩子，不管不顾爹娘，只顾自己逍遥自在。 没留什么好名声。 村里人都说，三虎子就不配有家、有妻儿，就是个祸害精。 前段时间，回娘家，在胡同口带小侄女玩，身后一辆汽车一直鸣笛，我抱着孩子正要躲开，听着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英丽，啥时候回来的？ 车上的人摇下车窗玻璃，露出个大脑袋，留着郭德纲头，带个遮挡大半张脸的蛤蟆镜，大金链子大手表晃眼，夸张的打扮。 “奥，虎子哥，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挺好的吧！” “嗯，你哥好着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已经十多年没见到虎子了。以前瘦瘦的，现在已经中年油腻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副德行，晃晃悠悠，嘻嘻哈哈。 “我刚从国外回来！学了不少本事，你哥要发达了！” “我就知道，我哥有本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虚伪的恭维了虎子哥一句。 虎子眉开眼笑地说：妹儿，咱们村能出国的没几个吧？你哥我年年能出国，挣钱游玩两不误。不是吹，我的麻辣鱼手艺在国外那是首屈一指的…… 我默默地抱起侄女，说了声：“哥，我先回去了，孩子尿裤子了！”因为不知道该聊什么，便匆匆离开。 不评价了吧，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能说，人在做世道轮回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好自为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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