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係傳別講》下傳10、11、12章

《易經係傳別講》下傳10章 廣大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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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叁才而兩之，故陆。陆者非它也，叁才之道也。

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兇生焉。

叁才之道

各位知道伏羲畫的捌卦只有叁爻，後來為什麼變成陆爻？孔子在《係傳》裡講過：“因而重之”，因為叁畫卦不夠用，所以把它重叠起來以便運用。從這個陆便可以看出我們祖宗文化的偉大了。到現在為止，世界科學的發展，壹切的應用，不管物理化學等等，還沒有超過陆位的。老子講的“道生壹、壹生贰，贰生叁，叁生萬物”，只講到先天的叁畫為止，也是從《易經》出來的。

到了文王手裡，為了後天的用，所以才“因而重之”，變民了陆爻。我們看宇宙的構成，也是叁個位數，宇宙構成以後有了萬物，它的運用仍然不出陆位。

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叁才而兩之，故陆。陆者非它也，叁才之道也。

天地人謂之叁才，這是我們中國文化幾千年來的根本。後世的皇帝稱天子，皇帝雖然有無上的權威，但他不敢超於天。站在人道的立場，他仍然是人，還是壹樣要跪下來參拜天地，稱為天子，自己當了上天的孩子。這就是叁才之道。

天地人是宇宙的叁才，叁樣最重要的材料。假使有天地，沒有了這個“人”，宇宙便不會熱鬧得這麼有趣味了，也不會有“總統府”、中山樓、世界大戰了。這都是人鬧出來的，在中華文化中，人的價值與天地並存，可見中華文化把人的地位提得很高。我們過去的文化、教育都從這裡來，大傢要了解它。

“兼叁才而兩之，故陆。”天地人叁才為何兼而兩之？因為叁才是陰陽相對的，叁贰得陆，所以“兼叁才而兩之”。

“陆者非它也，叁才之道也。”宇宙間壹切都是相對的，同理，天地人叁才，因為有陰有陽，有體有用，所以“因而重之”，就變成了陆爻。《易經》的卦壹定要畫陆爻，就是這個道理。

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兇生焉。

宇宙的法則，天地人隨時在變，隨地而變，永元停止地在變。不但如此，而且還交互地變，錯綜地變，因為交互變，所以就有了交，交就是爻，所以古人說，爻者交也。

“爻有等，故曰物。”變動中間就分出了等級，有了等級等等，就有個東西在，那就叫做物。物包括物質的、物理的等等的壹切。

“物相雜，故曰文。”萬物因為變動不居，故都有相雜，金木水火土，隨處相雜。譬如水跟火相雜，水多火就息了，火多水就幹了，水與火相雜，產生了人類的文明與文化。

“文不當，故吉兇生焉！”人類的文化與文化要永遠掌握在人的手中，才是正途。拿《易經》的道理來講，無論科學發展到什麼程度，運用科學的還是人，也就是科學被從類所用。但是現在很可怕了，也很不倖，人已被科學所利用了，這就是《易經》說的“文不當”。“文不當故吉兇生焉！”科學的發展，對人類而言，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就今天的發展來看，人類的浩動恐怕快要來了。為什麼我們敢這樣說？是根據《易經》的道理看到的。

第十章是研究《易經》理論的。後世有壹派學者，專門用《易經》來研究歷史的變化。宋朝邵康節的《皇極經世》這部書，就是專門研究歷史哲學的。現在市面流行的《推背圖》、《燒餅歌》之類的書很多，過去帝制時代都封鎖在皇宫大內，捌國聯軍到北京，這些書才流傳到外邊。因為這些主要是預言歷史變化的，過去是禁止壹般民眾閱讀與研究的。

《易經係傳別講》下傳11章 易之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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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週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纣之事耶？

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其道甚大，百物不廢，惧以始終，其要無咎，此之謂易之道也。

醫世的學問

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週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纣之事耶？

第柒章談到“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中忧患乎”？這裡說“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週之盛德邪“！孔子研究《易經》認為，《易經》的學問最發達的時候，也就是殷朝末年、週朝革命的時候。最為興盛是文王坐牢時候的著作，因此才叫《週易》。

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其道甚大，百物不廢，惧以始終，其要無咎，此之謂易之道也。

“是故其辭危”，所以它用的辭句都是真話，實實在在的直言。危是直言不阿的意思，當然也含有危險的意思在內，在這時砂完全作危險講。

“危者使平”，下面的道理是要求天下太平。

“易者使傾”，易就是變動，變動中容易倒下來。不希望他倒下來，便要把它扶持起來。

“其道甚大”，所以就歷史來講，這裡邊包藏的學問非常的大。

“百物大廢，惧以始終”，文王研究《易經》所得的結論，也就是這捌個字。所謂“百物不廢”，就是壹切萬物之間互相都有壹種關係存在。但是在壹點很重要的是：人與天地萬物之間時時都要谨慎小心，這就叫做戒慎恐惧。宗教傢所講的“戒”，並不是條文，隨時小心就是戒，做人要隨時在戒慎恐惧中。儒傢的學說就在發揮這肆個字的道理。

“其要無咎，此之謂易之道也。”戒、慎、恐、惧，並不是要我們終日生活在恐怖害怕中。如果那樣，這個日子便活不下去了。事實上，也用不著這樣。“其要無咎”，自己心中寂然不動，永遠是太平的，“此之謂易之道也”。《易經》所告訴我們《易經》的道理，就是這樣。

這壹章的文字很容易懂，很淺易明白。換言之，就是帝王領導學的中心。其中最重要的只有兩句話，就是“危者使平，易者使傾”，這就是最高的帝王領導學，使不平的能夠平，使要倒的國傢社會不要倒。這個中間的道理、學問、方法，“其道甚大”，大太多了。

“百物不廢，惧以終始，其要無咎。”這就是處處做到沒有毛病，能夠做到沒有毛病，“其道甚大”，這個中間的學問太大了。所以後人稱《易經》的學問是醫世之學，道理就在這個地方。

《易經係傳別講》下傳12章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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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恆易以知險。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德行恆簡以知阻。能說諸心，能研諸侯之慮，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

是故變化雲為，吉事有祥，象事知器，佔事知來。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

捌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剛柔雜居，而吉兇可見矣！

變動以利言，吉兇以情遷，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兇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

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則兇，或害之，悔且吝。

將叛者其辭惭，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诬善之人其辭遊，失其守者其辭屈。

乾健 坤順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恆易以知險。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德行恆簡以知阻。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乾代表天，也就是宇宙的功能。宇宙能夠生出萬物，是其本來的功能，是無聲無相的。給它壹個代號，《易經》經做“乾”，這就是“天下這至鍵”，大傢都叫它神，或者如來。我們中國《易經》文化不用宗教名詞，只用壹個邏輯的代號，這個代號咄咄怪事做“乾”。

孔子認為乾卦的德行是“恆易以知險”。什麼叫做“德行”呢？“德行”就是道德行為的功能。乾卦的性質，代表了宇宙萬物最初的功能，是很平常、很容易的，像是餓了就知道吃，男女結婚就會出生小生命來，壹粒種子埋在土裡就會發芽、開花、結果……這些都很平常。可是如果你要仔細地去研究，那就太複雜了。乾卦代表的道理，是非常平易的，但是平易之中也有不易的，看似與人無忤，平平常常、了無風波，卻不知肆面捌方已經危險重重了。譬如壹颗種子埋在土裡，不壹定會抽芽，不壹定會開花，也不壹定會結果，它隨時會有意外，會有變化。壹旦遭遇變化，有了變故，便壹切都完蛋了！這些我們都要知道。因此孔子提示我們，乾卦的道理是“恆易”的，但也是“至險”的。

坤卦代表大地，代表了女性，也代表了柔順，是“天下之至順者”。它的性能德行是“恆簡”的，說明了宇宙間的道理是很簡單的，並不是那麼高深幽遠，而是人人易知易行的。雖說非常簡單，但我們不要忘了，天地的道理越是最簡單的，越是難懂，簡單到了極致，雖然聖人亦有所不知了。就像研究科學的，或東西方人類的壹切學問，包括宗教、哲學、科學的等等，都是圍著壹個目標在轉，就是解決人類身心性命的問題。可是人類的文化到現在為止，無論宗教也好、科學也好，對人類的生命來源問題，始終解決不了。雖然科學傢、宗教傢都有自己的說法，但都是自說自話，並不能穫得大傢的公認。又如吃飽飯肚子不餓，這個大傢都知道，但是米、麦子是哪裡來的？誰也不知道。

可見宗教哲學、科學都有無法解開的難題，都有不知道或搞不清楚的壹面，這是第壹層的道理。

第贰層的道理，是乾坤兩卦在領導上的原則問題。

乾卦是“天下之至鍵也”，當老闆、當領袖的人，他的性能是“恆易以知險”。譬如我們有本錢，開個公司非常容易，但是隨時都有危險，這些在今天國際經濟瞬息萬變中，更是看得很明白。

乾卦代表老闆，坤卦代表幹部。坤卦是“天下之至順也”，所以當部下的，是聽命行事。聽命也不容易。“恆簡以知阻”，看著很簡單，但是你要知道，由於公司業務開展，老闆的心情，同仁的想法，以及個人在工作中的想法與做法，隨時會有險阻艱難擺在面前。《易經》要我們隨時注意，所以後世有人講，《易經》與老莊合起來，是最高的帝王學、領導學，也是最高的謀略學。這個說法不無道理。

人心天心

能說諸心，能研諸侯之慮，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

懂了《易經》，才懂得領導，才可以做領袖。當領袖並不壹定當皇帝，諸凡單位主管、傢長、父母，都是領袖。做領袖的第壹個條件，就是“能說諸心”，要能使人心服口服，那不是“命令”就可以辦到的，要先從自己內心做起。你的壹切措施、作為，不能只為自己著想。所以孔子要求領導者要“能研諸侯之慮”，要能知道別人想的是什麼。除了天下的諸侯外，還有其他的部屬，他下面各級的領導人……都各有思想，各有需要。能夠把這些都研判清楚了，然後再綜合起來作出決定，那就很妥當、很完善、很簡單，就可以“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就能完成你偉大的功業。

這是孔子贊叹《易經》的偉大與重要，我們必須要懂。當然真懂了《易經》也很倒楣，壹個人會永遠陷在忧患中，痛苦中，沒有什麼好處。但是壹個真正的領導人，必然是永遠在忧慮中的。前面我提到，最近報紙上拼命發表文章，談忧患意識這壹類問題，我說忧患意識是少數人的事，你要壹般老百姓都來同忧患是不可能的。像舞厅裡，燈光壹暗，音樂壹響，閉上眼睛婆娑起舞的人，要他們這個時候有忧患意識是辦不到的。跳舞的人，要他們這個時候有忧患意識到辦不到的。跳舞喝酒就是尋求歡樂，怎麼能要他們翅忧患？忧患是舞厅老闆們的事，這個月生意好不好，賺錢夠不夠開支？老闆才有忧患意識。老百姓有什麼忧患意識？只要活得快樂就行啦！要天下人同壹忧患，很難！

是故變化雲為，吉事有祥，象事知器，佔事知來。

所以你懂了《易經》的領導原理，知道人事、萬物隨時隨地都在變化，“雲”就是說話，“為”就是動作，“變化雲為”，事實上是肆個階段：“變”是變，“化”是化，“變”是原則，“化”是影響，“雲”是說話，“為”是進行。思想領導行為，所以“變化雲為，吉事有祥”，壹個真正的領導人，懂了《易經》“變化雲為”的原則，就到處有吉祥，萬事順利。“吉事有祥”，好事就有吉祥、有感應。感應是由哪裡來的？是上天作主嗎？菩萨作主嗎？都不是。是由我們人為來的。我們學過《易經》，就知道是“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是由心物交感而來的。中國的政治哲學，人心就是天心。所以《書經》上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上帝在哪裡？菩萨在哪裡？就在人們的心裡，大傢看得到的，就是天心；大傢心裡的意見，就是上帝的意見，這就是中國文化。菩萨、上帝就在你的思想裡，沒有你就沒有菩萨、沒有上帝。這就是“吉事有祥”的道理。

識人的才能

“象事知器，佔事知來”，《易經》這壹門學問，就像壹個卦，這個卦有卦理、有卦象，象就是卦的現象，“象事”的意思就是現象，是人事同物理世界的事。過去中國所用的東西，雕壹塊玉也好，做壹個古董也好，都是根據《易經》來的。那些工業設計的哲學，“象事知器”，與制器尚象都是同壹道理。抗戰時期在重庆住過的人，都知道北碚，那裡有個銅盆叫做鳴器，像個洗臉盆壹樣。這個銅盆放在水裡頭，倒進去水以後，用手輕輕的壹摸，便會發出壹種美妙的音樂，非常好聽，這就是根據《易經》的原理制作的。當時外國人、本國人去參觀的很多，至於什麼道理？誰也不知道。這壹類奇奇怪怪的東西，在中國《神仙傳》裡多得很。再如過去建築設計，房屋上安裝壹個兽，那個兽不是現在房子上的這些，現在的都是亂搞。過去要按規矩，放在屋頂的跟放在屋檐的都不壹樣。這就是“象事知器”，跟古埃及的文明壹樣，中國這壹類的事情非常之多。

“佔事知來”算命卜卦就是佔事，懂了《易經》，遇到事情壹佔就看到了未來。平常我們說兆頭，兆頭就是佔事。換句話說，佔也是壹種領導學，帝王要懂得領導學，便壹定要懂得《易經》，然後所講的話，所做的事，才能“吉事有祥”。做領導的人，壹切行為都要戰戰兢兢，不能做壹點壞事。所以做領導的人很麻煩，被領導最好，就像平常所講的壹個人被愛才是最倖福的，愛人是痛苦的，所以要永遠被愛。人生最倖福的就是壹輩子做兒女、做學生的人，當老師並不舒服。

所謂“變化雲為，吉事有祥”，就是盡做好事，不能做壹點壞事。這就是領導哲學。“象事知器”就是說能認識人，會看相等等。最近談壹個朋友，他壹輩子做事，從不馬虎壹點，就是寫壹張便條紙，也沒有壹笑是馬虎的。從這個地方就可以看出來他是壹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器具如何了，這就是“象事知器”。

清朝的李鸿章，有壹次介紹了叁位青年給曾國藩。當是曾正在吃飯，理也沒有理，吃了飯便出動散步啦。他的左右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召見這幾個人》曾國藩說：這叁個人，我已經看過啦，其中壹個姓劉的要好好培養，將來是國傢的栋梁之才（那個人就是劉铭傳）；壹位很拘谨的可以做軍需；另外壹位最好請他回傢，等他父母百年以後再用，因為他會當烈士的。後來果然如曾國藩所說，這就是“象事知器”。看壹個人處理壹件事情，就可以知道他的前途，看出他的壹生了。所以常常有些人，不必看他辦事，只聽他講話，就已經知道他的壹生了。

“佔事知來”，就是知道事情的未來結果。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很安詳，很從容，這些都是觀察壹個人要注意的事項。

人人都是諸葛亮

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

這是《易經》最高的哲學境界，也同帝王領導學有關。天地宇宙的定位，天總歸是天，地永遠是地，改變不了的，所以說“天地設位”。天地也有缺陷，天地的缺陷由誰來彌補呢？由人來補。天地人謂之叁才。得道的聖人，能夠以他的智慧和能力，來彌補天地的缺陷，所以說“聖人成能”。換句話說，得道的聖人也善於用“天地”。乾坤兩卦的用玖用陆，就是這個意思。

“人謀鬼謀，百姓與能”，人的智慧是看得見的，鬼的智慧是看不見、不可知的。不可知的壹面永遠是不可知嗎？也不壹定，“百姓與能”，任何壹個平凡的人都會知道。所以壹個做領導的人，不管你有多麼高的才能，頭腦好得跟諸葛亮壹樣，用盡了心思，所打的主意，正如古人所說的司馬怊之心，路人皆知，因為天下沒有壹個笨人。人的聪明都差不多，智慧最高的，最聪明的人瓜，最快的只有幾秒鐘，次壹點的幾分鐘，笨的人到死了他還不知道，那是很笨的啦！壹種謀略不管騙人的也好，救人的也好，聪明人當下知道，笨的人也許過壹會才知道。後人研究曹操跟諸葛亮的聪明相等，只差幾分鐘而已。可是“人謀鬼謀”呢？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個個都可以知道，就是“百姓與能”。普通人也可以懂得宇宙，也可以未卜先知。懂了這個道理，就知道我們普通人為什麼要研究《易經》了。

捌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剛柔雜居，而吉兇可見矣！

“人謀鬼謀”，因為宇宙有不可知的壹面，所以求之於捌卦。捌卦就是捌個大的現象，“捌卦以象告”，從卦的現象（例如坎代表水，離代表火等），可以找出你的答案。“爻彖以情言”，彖辭與爻辭是用文字為表達吉兇之情的。因為有了爻辭、彖辭，所以“百姓”才能“與能”，壹般人才能懂得卦進而的情況與未來的發展。

“剛柔雜居，而吉兇可見矣！”每壹卦爻辭與彖辭的內容也都陰陽畢具、剛柔雜陳，加以複雜的變化，在這個中間“吉兇可見矣”！就可以知道吉兇了。

愛惡相攻

變動以利言，吉兇以情遷，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兇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則兇，或害之，悔且吝。

人類為什麼會信仰宗教？為什麼要卜卦運河求不可知的壹面？為什麼捌卦每壹卦都談變動？這都是就人類自身利害與需要有關者而講的，也就是“變動以利言”。而吉兇呢？則是根據人類心理的需要而定。同是壹卦，在你看起來是大吉，在我看起為說不定是大兇；在別人看起來是大兇的，在我用起來說不定卻是大吉的。所以說吉兇是因個人的需要而定，人們對變動的看法是著眼於利害關係的，“吉兇以情遷”，是看個人心理情緒的需要來講的。

《易經》最後還是回到人文文化上來。什麼情況才叫吉與兇呢？“愛惡相攻而吉兇生”。你不喜歡，給我好了，對你是大兇，因為你不喜歡嘛！你厭惡它，而我喜歡它，我們兩個愛惡相反，愛惡因矛盾而相攻，吉兇由愛惡心理而來。孔子研究《易經》到這裡，所得的結論是：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吉兇，沒有絕對的善惡，沒有絕對的是非，也沒有絕對的好壞……壹切都是跟著人文文化，跟著人們的需要來的。所以“愛惡相攻而吉兇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肚子餓的時候面包擺在前面就很喜歡，不餓的時候擺在面前便很討厭；需要的時候，壹伸手就拿得到就很高興，需要而得不到會很痉，所以“遠近相以而悔吝生”。其道理就是如此。

“情伪相感而利害性”，“情”就是真實的，“伪”是虛情假電的。壹個人不要只聽壹句話“我愛你”便高興起來，有時候這句話是真的，有時候是假的。“情伪”互相有感應，其實都不能騙人，也騙不了人的。“情伪”互相感應而發生利害關係，這是孔子研究《易經》的最後報告，非常重要。

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則兇，或害之，悔且吝。

我們研究《易經》以後，了解了人情世故，《易經》所謂的人生，“近而不相得則兇”。譬如夫婦兩人剛結婚好得不得了，那當然是大吉大利了，最怕是“近而不相得”，那便是兇了。所以我也經常告訴大傢，打垮自己的人，不是敵人而是你自己或最親近的人。如果“近而不相得”，就是說越親近越不能合作，這是最壞的最危險的。因而變成大害即使不至於大害，但至少也是悔吝，那就很蹧糕了。這些都要注意。

下邊孔子講看相的道理。

相由心生

將叛者其辭惭，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诬善之人其辭遊，失其守者其辭屈。

壹個人將要背叛你的時候，聽他講話的聲音就知道了。他的話盡管講得好聽，但語氣裡頭壹定有許多歉然，隨時都有惭愧之意流露出來。古人說：“心不負人，面無惭色。”他要想背叛你的時候，言行都有虧歉之意，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的。

“中心疑者其辭枝”。這個叫心相，不是面相，不是看鼻子眼睛的，由心而發的，便叫心相。中心有疑惑的人，他講的話是“枝”，就是不談正題，說了半天，講了很多理由，事情結果如何？沒有說，永遠不作下面回答，這就是“中心疑者其辭枝”。

“吉人之辭寡”。凡是大英雄大豪傑，成大功的人都不會亂說話的，壹個共通的特點，都是“沉默寡言”肆個字。話多的人，唧唧喳喳的人，不管他的命多好，也已經被他唧喳完啦！所以成功的人壹定是沉默寡言的，很少講話，要講話壹定簡單明了，就是“吉人之辭寡”。

“躁人之辭多”。粗躁的人話就多啦！經常聽他唧唧喳喳半天，不曉得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永遠沒有中心思想。

“诬善之人其辭遊”。诬陷人傢時，他講的話遊移不定，多在兩可之間。你問他是真的嗎？他會說我聽人傢這麼說的，你說靠不住，他又說不過、但是、恐怕、說不定……壹大堆。總之，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慾加人罪而不負責的遊移其辭。

“失其守者其辭屈”。“失其守者”，就是離開了他的本位，放棄了他的立場，放棄了他的職守。你問他話時，他總是支支吾吾的。“其辭屈”，理不直、氣不壯，唯唯诺诺的樣子。

孔子講完了《係傳》，為什麼來壹段看相的道理？這幾句話同《易經》沒有關係，把很多不相幹的話夾在壹起，所以才使後世對《係傳》乃至《十冀》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有說是孔子作的，有說是孔子學生記錄的，也有人說是後世伪造的……不壹而足。我們看了這壹段，就可以知道後人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疑惑了，這壹段到底與《係傳》有沒有關係呢？恕我賣個關子，大傢不妨推敲推敲看。

這就是我到今天為止對《係傳》講解的觀點，不可以為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