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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河八景

 昵称179287 2017-01-05

  烟柳平桥

  青龙桥是丽江最大的一座石拱桥,在春天的依依杨柳的掩映中,在清澈的流水之上,有来来往往的人流从上面川流而过,汇成了另一条河,与桥下的流水一起走进人们的记忆,走进古老的岁月深处。

  被称为“和氏三兄弟,一门诗书画”的当地诗人和志敏有诗云:“龙门山寺路,高卧一虹桥。白涌涛千尺,清柳拖万条。临风春载酒,赏月夜吹萧。木氏留遗迹,吟魂梦里招。”生动地将束河的“烟柳平桥”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早在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游览芝山解脱林时就曾在他的《徐霞客游记》中写道:“过一枯涧石桥,西瞻中海,柳岸波萦,有大聚落临其上,是为十和院。”“十和”便是今天束河的古称,早在明代,束河就已经是丽江重要的集镇了。

  这座建于明代万历年间的石拱桥,纳西语称“吉阿桥”,意为“泉水汇集的桥”,又因它横跨在青龙河上,桥以河名,又称“青龙桥”。从束河的水源九鼎、疏河两个龙潭潺潺流下的清泉穿过菜园田边,房前屋后流经这里,从桥下缓缓流过,远近汩汩有声,犹如孩子欢乐的嬉闹。

  青龙桥高4米,宽4.5米,长25米,远远看去,十分壮观,桥面高低错落,由大小不一的石板铺成,两侧是巨大的石板桥栏,从束河小四方街前行的道路在到达青龙桥时,变得十分的光溜平滑,却没有任何人工打磨过的痕迹,由于束河在当时的茶马古道上一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是这条贸易要道上重要的驿站和商品集散地,在茶马古道的鼎盛时期,来往贸易的马帮络绎不绝,于是,马蹄一次次踩过那些原本粗糙的石头,日久天长,就留下了无数深深浅浅的纹印,或是被打磨得光滑闪亮,铺筑在束河的街道和古石桥上,诉说着远去的岁月和无尽无言的沧桑。或许,在那些或光滑或坑凹不平的青龙桥的石板上,至今仍萦回着茶马古道上沉沉的马蹄音,回响着赶马人悠扬的赶马调,带着他们曾经洒落在这里的咸咸的汗滴……

  于是,青龙桥成了一条走进历史的隧道,一个与远去的岁月衔接的窗口,从桥面上凸凹不平的青石板上,随处都可以感受到悠远的历史与岁月的沧桑。相传,曾经有异人从桥上一步跨到白沙,上玉龙大雪山登天,脱离尘世。所以至今仍留有仙人登天的足迹。仙人的足迹是太遥远了,但是,当临街的铺面都一例地向这座古老的石拱桥延伸时,在繁华的束河回归沉寂后,在这座古老的石拱桥上,仍然能感受到当年“手工业之乡”所特有的繁华,竹器、铁器、铜器,在当时盛极一时;尤其以皮革业居各行业之首,皮匠众多,被称为“束河皮匠村”,以至于束河的这种商业文化的气息一直保存到现在,在现存的“三圣宫”正殿,除了供奉观音大士塑像以外,还有皮匠祖爷孙膑和铁匠祖爷太上老君的塑像,让束河人至今将他们尊为“三圣”,顶礼膜拜。就在青龙桥的周围,古街、古巷、古壁画、古寺、古树,和古朴的传统工业……和谐自然地融为一体,古朴中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折射出耀眼的丽江古代文明之光。有人说,束河是丽江古城发展的一个缩影,是丽江古城的缩影,也有人说,丽江古城是束河的翻版,而青龙桥是束河这一部活的线装书里的一条线索,一个触动你心灵和神经的文化符号,一个手势,或着一段记忆。

  无法忘记,束河藏客杨凯的妻子——一个藏族贵族出身的贵妇人来到束河,面对农民生活时的感叹,“用树皮当衣裳穿的地方(下雨天身披蓑衣);四肢踩泥做活的地方(水田里插秧);做农活还大喊大叫的地方(边插秧边唱《栽秧调》);用草编鞋穿的地方,吃肉也切成薄片的地方”,由于文化的差异,束河几乎成了藏族贵夫人眼里的“不毛之地”。

  无法忘记,束河皮匠村南来北往的商客,赶马的,做小生意的,打渔的,卖柴火的……有来自西藏的藏族,有周围的纳西族、白族、彝族、普米族,还有从比较远的金沙江峡谷里赶路来的傈僳族,似乎挥一挥衣袖就能卷起一阵风,洒几滴汗就能下一场雨,热闹得连青龙河的水波里也满是游动的人影。

  无法忘记,那些做铁匠经营铁器的,编竹器的,搓麻线的,榨油的,做木匠的,做缝纫的,酿酒的,开店的,赶马运输的……束河几乎成了一个传统而又专业的各种物资的生产和贸易基地,尤其是生产皮革制品的,藏靴、皮条索、、皮口袋、皮鞋、皮带,甚至皮衣、皮帽,似乎所有的日常用品,只要能用皮子生产的,都可以在束河的皮匠那粗糙却十分灵巧的手中用一张张普普通通是皮子幻化出来……

  更无法忘记,徐霞客遥望束河时久久徘徊的身影;无法忘记木氏土司在这里留下的脚印和诗篇;无法忘记寻根到束河的纳西族藏客生长在西藏的后裔们在束河流连的目光……这一切,青龙桥会记得的,青龙桥也时时会把这些回忆起,那些饱经沧桑的老人在桥上静静地坐着,他们脸上的皱纹像青龙桥一样深,却依旧平静地一天天回味着那些曾经触动他们心灵的美好的回忆,并且安详地数着他们以后的时光。

  然而,每年一到早春,初春的风就像一位腰肢儿瘦瘦弱弱的少女,袅袅挪挪地走过束河,除了那些还在沉睡着的剑戈般描摹着冬天的萧索的枯树枝,青龙河边的依依杨柳便开始绽开绿色的苞芽,在春风中如微微张开的小嘴,让扑面而来的微风都带着一丝柳树特有的气息,使整个空气中布满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绿。在清晨淡淡的薄雾中,一切都仿佛是幻境,而又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人们眼前:杨柳,古桥,晨雾,朝霞,流水,村落,行人,如同进入了一幅水墨山水画的意境之中。那些报春的燕子很快地开始忙碌了起来,来来往往地穿梭着,呢喃的絮语伴着温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山林闪烁着一种明朗而翠绿的光彩:树枝上零星的点缀着几片明晃晃的嫩叶,或是朵朵白色的花蕾儿,大地昏睡的心仿佛复活了似的,晶莹闪烁,在这和煦的轻风中向远方伸展,仿佛在渴望春日的耕耘,在这和煦湿润的气候里,万物都洋溢着春天万象更新与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时光像一场雪,淹没了玉龙雪山的头颅,而那些日渐老去的老人头顶的白发,就是他们人生的另一场雪,日渐覆盖过他们的记忆和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洒落在青龙桥上的时候,薄薄的晨雾正缓缓散去,露出依依的杨柳,招摇着绿色的手臂,那些虬枝盘旋的柳树仿佛佝偻着腰身,以绿色的枝条垂钓一河的清波,阳光下,那些嬉戏的孩童满脸阳光,世界在一瞬间染上了一层灿烂的阳光,我注视着烟柳中的青龙桥,苍凉中横卧成一条通向历史与记忆深处的道路,连接着遥远而不可抚摩的岁月的背影,我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它们上面移开……

  夜市萤火

  在茫茫夜幕下,河东有一把火把,河西也有一把火把,很快,河东就有了一串,河西也连成了一串,两岸就热闹了起来,一串又一串的,连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映照得天空如同白昼。束河的四方街刹那间变成了一个狂欢一样热闹的节日。热热闹闹的夜市里有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似乎要把人世间所有的欢乐都汇集到这里一样。
多年以前,束河的夜市总是一片歌舞升平。虽然谈不上灯红酒绿,但那种热闹,那份喧嚷,几乎使束河成了一座浪漫的不夜城。

  作为茶马古道的驿站,那些马帮的队伍还没有进村,村子里就忙碌开了,大有“添酒回灯重开宴”的味道。那些高高地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似乎总是最先就能感受到马帮的到来,他们忙碌着添灯油,烧热水,烧火做饭,收拾马厩,远远的就去迎接马帮的队伍。待马帮的队伍一歇下来,那些带花斑纹的丽江矮马还在一声声打着响鼻,马帮的生意就热闹起来了,他们一般会找到固定的主顾,拿白酒、红塘、粉丝,或是他们贩运的茶叶等交换马料,先喂饱他们的马匹,让一身轻松的马匹可以休息一晚。马脚子则争相卸下骡被上的货驮、马鞍和马垫,分别堆积在一起,像一座人造的小山。并在周围搭上帐篷,铺开马垫以备过夜。那些赶了很远路的赶马人似乎总是那么地了解人们的需求,他们不仅通晓藏语、纳西语和汉语,到了藏族地方就戴上藏族的帽子,穿上楚巴,套上藏靴,清一色的藏族打扮,而到了束河,又融入了纳西族中,服饰和语言都和当地的纳西族群众保持一致,打成一片。而且,他们从遥远的西藏,甚至印度加尔各答带来的姑娘们喜爱的香料和精美动人的首饰,宝石,翡翠,总是让那些年轻的爱漂亮的姑娘们目不暇接,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玩意儿,很轻易地就换走了姑娘小伙身上的全部的银钱。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几乎所有的束河旧时商号的老板,没有一个没有赶过马,当过马锅头,那些名噪一时的大商人,大老板,比如赖耀彩、李立三等等都是在赶马做生意中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而且,赶马人的饮食又是那么的简单而又节俭。他们每次到束河,就用木桶汲来泉水,就着固定的三个庄锅石,找来柴火,生起火,洗淘掺有包谷碎粒的米饭,用他们的红铜罗锅或钢筋锅,烧水煮饭,在闷罗锅饭时,他们还很强调要三起三落,在水尚未煮干时,从火上取下罗锅,让涨水回落,再置于火上,如此三上三下,直到米水煮干。然后才开始前后左右地烘烤,往往是上去时向左边转,回来时往右边转,以祝愿一路顺畅,无阻无灾。有时,他们就干脆做个三吹三打的火烧粑粑,将揉好的面团随意地拍打成圆形,扒开烧热的柴火灰,埋进去,然后再生火煮些野菜洋芋之类的,往往是水煮,没有油水,只放盐巴,要是能吃上辣肉火腿之类的,就可以算得上山珍海味了。待一定时间后,取出柴火灰里的火烧粑粑,一边吹着它发烫的热气,一边拍打着上面的灰,便开始大吃大嚼起来。

  集市上,讨价还价声,马的响鼻声,姑娘的嬉闹声,赶马人的吆喝声,还有那些客栈老板拉生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带着赶马人和马匹身上的汗臭,和着出售的香料的清香,夹杂着赶马人贩卖的麝香、虫草的中药味,使束河的夜市一下子就沉浸在了热闹的商品交换和贸易的热浪之中。

  束河当地卖粑粑的、卖玉米棒子的,卖酒的,卖草料的,开杂货店的排成长队,那些卖艺的,背琵琶卖唱的,打铁的,做鞋的各自为营。有的赶了一整天的路,到晚才赶到这里,有的,带来了传统作坊里打制的藏刀,银器和铜器,希望能卖出个好价钱。穿梭其间的有那些遛鹰的纨绔子弟,有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农民,有远道而来的打渔人,有举着火把赶了路来的青年男女,他们像一滴又一滴带着颜色的水,一点一点地溶入束河的夜晚这条彩色的河流,在五彩缤纷的夜市中缓缓流动,成为束河的夜市中一道鲜活而靓丽的风景。

  那些客栈里野得动人的女老板招呼着那些投宿的赶马人,坐下,上酒,抬菜,陪笑脸。在小店里就像一朵转开的花,和那些疲惫的赶马人交杯换盏,一大碗自家酿造的包谷酒下肚,就浇灌出几分醉意的妩媚,那妩媚又总像陷阱里的扣子,让人期待那么一次心跳的陷落。那些浪声浪气的赶马人一喝多了,就都陶醉地讲起沿途那些野山花一样漂亮的姑娘,讲起赶马路上的传奇和绯闻,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在狼籍的杯盘边一说,都能换来女老板一阵阵摔得碎的笑声……

  青龙河边,那些成群结队地举着火把前来对歌,打跳,在集体活动中寻找自己的意中人的青年男女,在杨柳依依的青龙河边,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没有丝毫的羞怯与顾忌,在热闹的人群中开怀歌唱,尽情地舞蹈,看热闹的老人和孩子,到九鼎龙潭赏月的妇女和儿童也加入了热闹的人群中,还有那些刚刚到束河做生意的赶马人,他们提着马帮的马灯,也来凑热闹。对于他们而言,束河也许只是他们停留的一个短暂的驿站,但是他们在迫切地期待着,在异乡这样一个孤独的夜晚,能在劳累与繁忙过后,在红尘之中,相遇自己一生所要遇到的人。

  你可别太小看了那些似乎不通音律的赶马汉子,他们在山间放开喉咙唱上一曲,就能让沿途那些山花一样美丽的女子像丢了魂一样朝思夜想。他们的《赶马调》可以唱得星星沉醉,月亮动情。让那些年轻的姑娘铁了心死活也要嫁个赶马人。在一片热闹与喧哗中,赶马人的歌声穿过夜空,在青龙桥热闹非凡的空气里袅袅升起,嘹亮而宽广,抒发着赶马人在遥遥的商业贸易旅途中苦中有乐,乐中有苦的生活状态,那感人肺腑的歌声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扣打在人们的心上……

  芦苇做芦笛,麦杆做麦笛;
  站在关门口,吹起芦麦笛;
  上有拉萨城,拉萨产氆氇;
  下有昆明城,昆明出丝绸;
  驮上丝绸去,驮下氆氇来。
  ……

  于是,青龙河畔成了一片歌与舞的海洋,在青龙河粼粼的波光里,翻腾着经久不息的欢乐的浪花,流向远方。那些火把跳跃的光与影,那些莲花般闪烁的马灯,在束河的夜空下闪动,仿佛“千朵莲花开夜市,一天星斗下凡间”。分不清哪里是满天的星斗,哪里是满地的火光,天上人间,一片璀璨,一片斑斓。

  龙门望月

  束河的月亮,不黄也不白,是赶马人的叶子烟熏过的,是土法炮制的包谷酒浸泡过的。

  传说,有一种鳞片绯红的鲤鱼,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后,到了秋天,身上就会长出一条鲜红的侧线,只要它溯游到水的源头,越过高高的龙门,它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从而由一条普通的鱼摇身变成水中之王--龙。无数的鱼群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是纷纷逆流而上,经过重重困难,来到水的源头,使尽全身的力量,试图用这最后的一搏,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不能强求的事情总不可能如愿以偿,而命中注定的事情又总会机缘巧合。在束河水源尽头的九鼎龙潭上,就有一座鱼群跳跃的龙门。

  束河高高的龙门就坐落在九鼎龙潭上横架的回廊之上,龙潭中多少笨拙的鱼群虽然没有跳过,却被水面上升起的月亮一次次轻轻地越过。

  总在静谧的夜晚,一个陈年的松果,或是一个熟透的果实掉进龙潭,就能打碎水中那轮月亮,山里不死心的猴子还在不停地打捞。

  天上一轮,水里一轮。月亮白色的翅膀总是孵化出许多的梦,不管四季的风霜雪雨怎样地登场,上演春夏秋冬的好戏,一些不动声色,悄悄地分蘖、拔节的苇草,依旧年年在龙门下的水塘里潇洒走一回。在香蕉影影绰绰的的绿色的衣裙中,不时有红嘴巴的翠鸟,用一声清啼,打破夜色撩人的静谧。

  薄薄的雾纱轻轻地笼罩在四周,给翠树青峦罩上一层梦幻般的景象,像是被一场绵绵的稣雨打湿了一样,如烟如梦。“一番过雨来幽径,无数新禽有喜声”,伴着月光下倦鸟的关关鸟语,清澈见底的清泉一路上弹奏着冰弦,荡漾着几分清幽和清怨,许是因为太眷恋这醉人的人间仙境,而久久不肯离去吧。束河夜间的空气清醇如酿,难怪美国著名作家梭罗要把瓦尔登湖畔的新鲜空气,装进瓶子里,卖给那些早睡觉的人。

  微风徐徐,苇草摇曳,倒映在水面上那些楼阁的倒影和赏月的人的身影,随波摇晃,明月、楼台、倦鸟、芭蕉、人影……一个完全让人沉醉的唐诗般的意境,怎能不令人把酒临风,挥毫赋诗?当地纳西族诗人和志敏(1879-1959),字学英,号藤宇,是清朝末年的秀才,出生在束河的书香世家,他就曾经在这里写下了他的《龙门寺眺望》:

  山门寂寞带秋寒,放眼犹观独倚栏。
  诗客迢遥千里外,篆烟缥缈一炉檀。
  汀芦绕水浅深白,枫树含霜疏密丹。
  天地相连无障碍,澄心印证照澄潭。

  当时的龙门寺就建立在九鼎龙潭之上,又名龙泉寺,其东楼高耸,犹如王之涣笔下的灌雀楼,“手可摘星辰”,居高临下,可以鸟瞰束河全景,于是,登楼望月成为当地人夜间休闲的一大雅趣。诗人独上高楼,心事寂寞,香烟盘旋,袅袅飘逝,更增添了诗人怀念友人,寂寥无边的心境。然而,诗人笔锋陡然一转,,游目骋怀于天地之间,天高地阔,无挂无碍,心境也渐渐澄如秋水。的确,在这样的日子,用一点点时间看看束河上空的天,那一片宁静蔚蓝的港湾,无风无浪,宁静中自然会让人很舒坦,哪怕在这短暂的一瞬之后,生命之舟又要去迎接狂风恶浪。诗人和志敏似乎透悟了这一点,与是,在千古悠悠的天空下,聆听着万籁无声的绝妙的与心灵契合的音乐,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那些凌乱的芦苇,那些归家的红嘴巴的倦鸟,都使他感受到了一种哲理的和谐。

  人生在世,欢乐毕竟只是忧愁的河流上一朵朵的浪花,于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仰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月亮。方觉得五柳先生“见云无心以岫,鸟倦飞而知返”的景象,多么令人赏心悦目,于是“长啸宇宙间”,心中的郁闷消失殆尽,天空高远,明月澄明,而人在广袤的宇宙和星空下,又是多么的渺小,释加牟尼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烦恼炽盛。前四苦是与生俱来的自然规律,人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而后四苦全在人自身,人有喜、怒、哀、乐、爱、憎、恶七情,就使人终身要忍受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烦恼炽盛之苦。

  可是,试想耶稣为了拯救人类的灵魂走上了祭坛,可人类的灵魂是否就真的净化了呢?我们都是平常人,我们的心也都会随着花开花落而开落,随着鸟来鸟去而飞翔。心随境移,便不得不从繁杂的事务纠缠中自动地解脱出来,不被环境左右,又让命运在晨岚夕雨中被浮躁的因缘流荡,我们都希望更亲近自己,更体贴自己,于是便展开心灵透明的羽翼,去寻找无尘的栖息地,于是在束河这样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聆听蟋蟀唧唧,偶有蝙蝠噗噗飞过,很自然地会想起“唯闻古塘里,青蛙跳水声”这样宁谧的意境,想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一尘不染的句子。我们也可以放下一切人世间的烦恼,聆听一下自己的心境,得到片刻的宁静,我们的心完全可以比花朵更美丽,比草原更翠绿,比海洋更广阔,比天空更高远,比云朵更自由,比月光更纯净空明……

  清澈见底的九鼎龙潭中那些鱼群嬉戏着,历历可数,尽管还是没有任何一条鱼,越过高高的龙门,可那轮水中的月亮,照样升起,圆着一个个难圆的梦……

  雪山倒映

  一种伟岸的素洁从遥远的北方升起,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照见它玉洁冰清的灵魂。

  水中倒映的似乎还有模糊的情节,一个赶马的男人说是要去看看山外的世界,挎着一个羊皮口袋就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走了,丢下他藤葛一样缠人的妻子,村寨里那扇破旧的门始终都在痛苦地等待,守侯的窗子都已经化作了眸子……

  那高高的门楼像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映在水中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了,安有牛勒巴窗子的客房和草棚子搭成的马厩呢?一切模糊,一切虚化,一切都已经遥远了。

  在龙潭水波光粼粼的记忆里,那些赶路的马帮,总是用一口熏黑了的锅吊在树枝上,温习旅途的艰辛,包谷酒浇出一些火烟一样缭绕的乡愁,于是,就会有摇摇晃晃的醉酒的赶马人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调子:

  山歌不唱身先冷,
  背薄衣单赶马人。
  哪个小妹心肠好,
  送壶烧酒暖暖心……

  燃烧在野地里的火是彻夜不会熄灭的了,吊锅里熬着表面乌黑的辣肉,熬着束河很美很美的冬天。

  只要冬至一过,束河的纳西族人就开始杀年猪了,三两个女人将一头肥猪按倒,雪亮的刀子捅进去,那鲜红鲜红的血便涌了出来,活鲜鲜的血把农家的日子濡染得十分吉祥,此时,抱孩子的女人,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便都围了上来,还有那些平日里喜欢出门晒太阳的来太太,都来观看,似乎是村子里上演了一出好戏。那些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过年的赶马人,一个个俨然如一座高高的松塔,黝黑,壮实,在西藏强烈的紫外线的抚摩后,健康的高原红在他们的脸上烙下了特别的印记,他们跟女人紧紧地挤在一条长凳上,相互用粗话调笑,猜拳斗酒,女人灌男人,男人也灌女人,生命在这里才有真正的陶醉。

  夜里,人们举着松明火把,在九鼎河边载歌载舞,生命因燃烧而兴奋,粗犷的舞步跳得所有的山都在旋转,这时你才会感受到被烈酒和火把点燃的赶马男人是喷薄的火焰,是燃烧的力量,是不可遏制的跳动的激情,在这节日一样热闹的夜晚,束河人喜欢力的竞技和角逐,他们赛马,扳手腕,让人抑制住心跳,屏声静气地注视着男人们力与力的扭结,力与力的对峙,力量之间紧张而勇猛的相持,力量和力量之间因暂时的均衡而出现的默默的静止,这静止中,蕴涵着一触即发的雷霆,这种惊心动魄的扭结和对峙使四周的大山都似乎因使劲而痉挛,使围观的人群心跳加速,或几近窒息。

  然后,男人们又开始喝酒,在高原的赶马人中,酒就是他们相依相伴的女人,只要没有酒就没有兴奋和燃烧,他们用酒胆壮人胆,用酒力浇旺人力,使他们具有和虎豹撕扭在一起的力量与胆魄。他们爱酒,但不是李太白,融化月光的酒灌不出诗歌,他们是一群野性的狂飙,山高路远,他们用酒鼓动隆起的肌肉,灌溉硬戳戳的胡茬,他们在遥远的路上,像是失去阿诗玛的阿黑哥,除了浸泡着欢乐和痛苦的酒,没有什么能点燃他们火爆爆的情感,点燃他们火热而野性的灵魂。

  他们从悬空的溜索上飞过去,不害怕人生的险恶;他们在风雪垭口面对肆虐的风雪和雪崩,依然镇定自若;他们在峡谷面对迎面倒下的塌方的巨石,还是面不改色;他们在艰险的山路上任火辣辣的太阳滚过他们的脊梁,他们还把赶马小调唱得有滋有味……直到喝醉了,像大怒江一样跌跌撞撞地走路,影子也在疏河、九鼎龙潭中摇晃,他们和燃烧的火焰一起旋转,和大山一起跌倒,看世界一起在摇晃,世界也开始醉了。

  倒映在九鼎龙潭中的玉龙大雪山似乎也开始了摇晃,不过那是山间的云雾在飘荡。就在这座雪山上,垂直地分布着从亚热带到寒带的各种不同的植物,它们组成了一个天然的“植物王国”,仅仅种子植物就多达2300种,蕨类植物有200种,苔藓类有175种,藻类植物196种,这其中,药材就有800种,兰花70种,杜鹃56种,报春60种,龙胆50种,百合花20多种,俨然如一个绝世的大花园,让人仿佛走进了鲜花的天堂。纳西族人奉若神明地将这座山供奉起来,作为民族精神的寄托与精神的坐标,它的伟岸,足以让全世界在它的脚下匍匐。

  玉龙雪山早在唐代就被称为“神外龙雪山”,被一贯喜欢指点江山的南诏王异牟寻封为“北岳”,并期待着自己对南诏的统治能像北岳一样,天长地久。元代到云南任乌蒙宣尉史的李京到丽江也曾写诗赞曰:“玉龙雪山天下绝,堆琼积玉几千叠;足盘厚地背摩天,横华真成两丘垤”。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也称玉龙雪山“领挈诸胜”。而被誉为“绿雪歌者”的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纳西学大师李霖灿先生对玉龙雪山有着一片玉洁冰心,在他离开人世后还将一缕白发长埋在玉龙雪山,长伴着这座魂牵梦萦的神山。

  一位在丽江居住了27年,掌握了汉语和纳西语在内的十多种语言的“老外”洛克,在1936年的春天,就乘着他租用的第一架飞上丽江上空的飞机“昆明号”,在玉龙大雪山上空饱览了雪山的奇秀与壮观,他在他的日记中写到:

  “峡谷本身的景致真是无以伦比,顶上覆盖着白雪的悬岩,像钻石的皇冠闪闪发光。山峰高高地耸往昔蓝色的天空,而在山脚,3048米以下,亚洲最大的河流在奔腾,峡谷越深越窄,平静的江水渐渐变为汹涌澎湃咆哮怒吼的潜流,飞溅的浪花冲击着狭窄的峡谷,目睹这条江水凶狠的气势,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洛克的像机的确忙坏了,眼睛也忙坏了,可心却无法触及金沙江虎跳峡震撼人心的灵魂。

  洛克对玉龙雪山的探险与他在丽江坝子的传奇生活吸引了另一位美国的传奇诗人,这位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名叫伊拉齐·帕得的浪漫主义诗人推想出万山褶皱里一隅美丽可爱的乐土,幻化成无穷的想象与向往,笔端流泻出激越澎湃的感情热流和深沉的精神意境:

  月亮蓝,雪山蓝,连云雾也蓝,
  在蓝色灵魂游荡的蓝月亮山谷
  洛克皈依的世界为我挽住彩色记忆
  蓝雾中依然扶摇着丝丝爱神的梦幻
  ……

  当地纳西族诗人和志敏也曾用一首《玉龙山》,描绘着玉龙山高入云天,狂风遒劲的壮观,即使是能穿云破雾的鸿雁也不能飞越,更不用说游客了,他们只好拍照留念,寄寓了诗人对游客的同情:

  长江作带雪为衣,绝顶风遒雁不飞。
  万里梯航游览客,思移无术抱图归。

  然而,无论玉龙大雪山再怎样地高不可攀,他的倒影还是留在了束河的九鼎龙潭中,任人们在水中尽情欣赏它美妙的倒影。多少年后,那架曾经穿过束河上空的洛克的“昆明号”飞机早已经作古,然而,不变的依然是倒映在九鼎龙潭里的玉龙大雪山,夏天,他那么冷峻而消瘦,冬季,他又显得饱满丰腴,在九鼎龙潭里,每一天它都仿佛在对着镜子照见自己的容颜。

  这就是倒映着的风景,倒映着的玉龙大雪山,倒映着的人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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