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个孩子，而你已经世界第一

前不久，经检察机关公诉，扬州中院作出判决，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环境污染罪成立，除相关人员获刑外，该公司还被处以罚金2000万元。而在此之前，该公司曾趁夜间向附近水域中偷排废酸2600余吨。

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正是当下中国的某种映射。

德司达是全球最大的纺织染料制造商，最初是德国拜耳公司等三家德国企业的染料部门合并建立的公司，后被一家美国投资公司收购。2010年，随着所谓大国复兴，一家名为浙江龙盛的中国企业控股德司达全球公司，并开始掌控全世界染料行业的话语权。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也因此顺利成章地成为浙江龙盛集团的孙公司。

成立于2004年的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先后有两任德籍总经理。2010年以前，公司生产时产生的废酸都是先中和处理，ph质达到要求后，再将废水送至胜科污水处理厂处置。据介绍，这样的处置费用昂贵，每吨约需3000元。

但这一切，随着浙江龙盛集团这家中国公司当了爷后，彻底发生了改变。其中，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由德国人变为了中国人李某。此后，该公司的废酸处理随即进入了一种表面看起来眼花缭乱，但又极具中国特色的处理路径中。

在明知南京顺久化工有限公司没有资质的情况下，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负责废酸处置的执行助理王军收了对方3万元购物卡后，即与顺久化工的王占荣达成口头协议，以580元／吨的价格委托对方处置废酸。

不失时机地，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罐区主管黄进军也插上一脚。在和王占荣对接过程中，黄进军每吨索取王占荣回扣20至50元不等。先后一共索取对方28.1万元。

而王占荣拉走废酸后，再次以150元／吨的价格，将废酸转交给同样没有处置资质的丁卫东。而丁卫东所做的处置就是指使徐某，将废酸拉到自己停靠在江都宜陵码头、姜堰马庄码头、姜堰清源净水剂厂码头、姜堰振昌钢厂码头的船上，然后趁夜驾船，将2698吨废酸直接排放至泰东河和新通扬运河等水域中。

德司达（南京）染料有限公司对于废酸前后迥异的处理路径告诉我们，万恶的资本主义老板不敢干的事中国人干起来则得心应手。在自己人戕害自己人这个问题上，其表现真不愧是一个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的民族。这正如当下氤氲不散的雾霾。

在解决雾霾这个问题上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洛杉矶雾霾启示录》说：“我们花了35年来消除烟雾，其中的30年对抗政客，5年治理烟雾本身。”然而，当下被雾霾团团笼罩的中国，除了坚不可摧的体制外，另外还有人心的溃败。

元旦节我回了趟老家。在刚刚过去的2016年，这个600人口，云贵高原接壤地带的小山村经历了别样的忧伤。在短短时间内村子里先后有三位年轻人被检查出尿毒症、白血病。而梳理最近几年的逝者更是会发现，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安好，离世者中反而不少正是40岁左右年纪的青壮年。

近乎世外桃源之地尚且如此，更何况天天吸霾的都市人。但即使面对乡亲，我内心也极为复杂。因为他们所采取的耕种模式，已与我幼时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在青壮年大量外出打工情况下，农药、除草剂的大面积滥用让他们省心省力。各种面目可疑的饲料则可以让家禽家畜快速催肥。当然我更知道，这只是一种社会末梢的存在。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正在成建制、成批量地生产各种恶，并看不到任何遏制的迹象。

在重重雾霾面前，无辜的可能只有孩子。

昨天晚上，6个月的女儿又开始咳嗽。翻开手机一看，全国368个城市中，56个重度污染，轻度污染以上的则有232个。空气质量能够称得上优的则只有区区30个。在一款监测雾霾的app中，我所在的城市更是一度爆表并高居全球榜首。当然我也知道，是否全球第一并不重要。因为，这座城市从早到晚灰蒙蒙的天空就已说明了一切。

所以，我能够理解那些用脚做出选择的人。毕竟，史前的大洪水到来时，诺亚方舟让陆地上的生物逃过了一劫。那些能够远离雾霾的人，就是当下的诺亚和他的家人。

而包括我和我的孩子在内的更多人面临着的问题则是，一切别无选择。

今年的冬至节，一个南方喝羊肉汤的日子里，一位名叫张丰的人对此做出了形象的比喻。

“最终，我们还是会像羊群一样。虽然有少数羊可能警觉，试图逃跑，但是大多数仍然会沉默着，低头吃草，并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