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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马洪斌(老狼) 转自公众号:清风自然

记忆中的春节往事【四】送火神 在鲁西南一带,每到阴历正月初七晚上,各村都有“送火神”的风俗。你要问“火神”是哪一路神仙,恐怕连八、九十岁的老人也难以说清,你要问为什么送“火神”,他们会告诉说,“火神”在除夕晚上回家过年,过完年就要把他送回去,不然老人家会带来火灾呢?至于为什么要在正月初七送“火神”,那就更没有人知晓了。参加送“火神”的一般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到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婚后的成年人则很少参加。送“火神”没有人专门组织,只要有人在大街上吆喝几声,送火神的就会手拿火把从家里走出,聚集在村头把火把点燃,众多的火把如一条火龙,在欢呼和呐喊声中往村外滚去,那场景也的确壮观!等火把燃尽了,就算把“火神”送走了。
1967年我十六岁,那年正月初七我参加了一次送“火神”,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我吃过晚饭不大会儿,就听邻居家的二蛋子高声喊道:“走了!送‘火神’去了!”我拿起早已扎好的火把就跑出了家门。跑到十字路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说笑着打闹着,兴奋地好象要参加一项神圣伟大的活动。见人来个差不多了,二蛋子说了声:“行了,开始吧!”几十号人一齐往村外走去。刚来到村头,路边一个正吸烟的人把我们拦住了,细看是队长李传林。他对我们说:“今年你们可送远点,要一直送到小崔庄地里去……”话还没说完,二蛋子担心地问:“那崔庄的人能愿意?”李传林气愤地说:“他不愿意也要送!去年他们把火神送到我们村里,队里的麦秸垛接连着了两次火,今年要给他们送回去!” 小崔庄离我们村有三里多路,连接两村的除了有一条土路之外,还有一条小王河,小崔庄在河上游,我们村在下游。以往两个村关系比较好,有困难常互相帮助,社员之间也经常来往。前年正插水稻的时候,由于天气干旱,小王河几乎断流,崔庄人就偷偷在河里打了个坝子,一下子我们村里就断水了。队长李传林视察情况后,知道是崔庄人搞得鬼,连夜组织社员在下游把河床深挖,并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带人扒开坝子。等小崔庄的人知道后,河床里的水早已淌到我们村里。崔庄人吃了个哑巴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村灌田插秧。从此,两村结下梁子,连亲戚也少于走动了。去年年初七,崔庄的孩子们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偷偷把“火神”送到了我们村头,正巧那年队里的麦秸垛失了两次火,不少社员就把着火的原因和崔庄送“火神”联系在一起。从此,两村的矛盾越发大了。
却说李传林见我们底气不足,指着二蛋子和我们几个大点的说:“你们平时偷瓜摸枣的胆子哪里去了?怎么一到紧十八盘的时候都草鸡了?”见没有人吭声,他又说:“你们不是刚看过‘渡江侦察记’吗?人家那解放军才真叫英雄!我叫你们去崔庄地里送火神,就等于让你们到敌后去执行战斗任务!”一提‘渡江侦察记’我们顿时来了精神,一股豪情从心中升起,几个人摩拳擦掌,连连说:“去!去!”看时机已到,李传林猛吸一口烟说:“你们先前头走,我喊几个大人马上也跟过去!”二蛋子把手一挥,低声说:“走!”一行人点上火把,呼喊着朝小崔庄扑去,黑夜里顿时卷起一条火龙。
等跑到崔庄麦地里的时候,我们累得气喘吁吁,手中的火把也渐渐地熄灭了。看四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远处传来狗叫声和零星的鞭炮声。数了数还有四个没点燃的火把,二蛋子就让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先回家,然后对我们几个大点的说:“干脆,把剩下的火把送到崔庄村里去!”十几个人齐声叫好,在夜幕掩盖下,我们向小崔庄摸去。一口气摸到村头一个破旧的烂草屋附近,听听没有任何动静,二蛋子指挥着依次把火把插到地上,然后掏出火柴点燃火把。 就在第一束火把刚燃起来的时候,忽然几束雪亮的手电光从胡同口照射过来,同时传来“抓住他,别让他们跑了!”在呼喊声中,一群人吼叫着追了过来!我们吓得转身就跑,踩着麦田一路狂奔。眼看来到两村交界的干沟渠旁,回头见追赶的人被甩在后面,我们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正要喘口气休息一下,忽然排水沟里呼啦啦站起十几个人来,一字排开拦在我们面前,齐声高喊:“早知道你们会来,看你们往哪里跑!”
 突然出现的情况,把我们惊呆了!原来李传林给我们交代任务的时候,崔庄三队的队长崔震川也分析到我们会去捣乱,就安排了个前堵后追的作战计划,我们不了解情况,就一头撞进了圈套里。 面对被捉住的危险,二蛋子把手中的火把杆子一抡,大喊一声:“冲过去!”十几个人奋勇向前,立时和拦截的人打在一起。打斗间,李传林带人从村子里呼喊着冲了上来,崔庄追赶的人也来到面前,一时,灯笼火把亮如白昼,两伙人员短兵相接,叫骂声、呼喊声、棍棒声响彻夜空!我亲眼看到李传林指东打西,用的全是武术招数,二蛋子把他姐夫一棍子打翻在地。 混战中,忽然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民兵从斜刺里冲进混战的人群,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照得人们眼花缭乱,民兵们齐声高呼:“都不能打了!”领头的正是小公社社长黄文举。民兵们左拦右挡,不大会儿,打斗的人群被分割在干沟的两边。
黄文举让民兵劝着群众各自回家,只把李传林和崔震川留下。看两人依然相互怒视好像两只斗架的大公鸡,黄文举也气得脸色蜡黄,没好气地问:“都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传林面带怒容说:“你问问他吧!” “问我就问我!”崔震川也余气未消:“你们为什么把火神送到我们村?” 一听这话,李传林顿时火冒三丈:“去年你们送到我们村你咋不说?” 崔震川也大声回答:“那是小孩子办的事!我不知道难道也犯法?” “你不知道?”李传淋好象抓住了理:“前年在小王河垒坝子截水你也不知道?你亏心不亏心?” 旧事重提,崔震川也自觉自己原先做的不对,随降低了口气说:“最后还不是被你们偷偷扒开了?害得我们也没有种上水稻?” “你那是自作自受!”李传林得理不让人,呼得站起身来,大喝一声。 “干熊?你还想打人咋地?”崔震川也把烟一扔,站了起来。 “打人是轻的!就你那一把抓住两头不露的个子,不称我一拨拉的!”李传林自觉学过几下拳脚,一步跨到崔震川面前,两人又拉开了架势。 这时,两个民兵急忙把二人拉开。黄文举大声说:“都别拉!让他们打足打够再解决问题!”两个人这才恨恨地蹲在地上。 黄文举在农村工作多年,“四清”以后才当上了小公社的社长,深知这类问题如果解决不好,矛盾很可能激化,也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只见他徐徐吐了口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把语调放低,笑了笑说:“再打啊!我给你们当裁判!看看能把人头揍出狗脑子不?” 见二人低头不语,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要说打架呀,别人都可以打,就是你们两个不能打!”一听此言,崔、李二人扭转身子,满脸狐疑地看着黄文举。只听他说:“为什么?解放前,你们二人的老爹都给幸福集的大地主刘鹤年扛活,老弟兄俩可是生死之交啊!那年,你爹……”说着指了指李传林:“在大雪天给刘鹤年家去西山拉石头,无奈天寒路滑,车翻把腿砸断,还是他爹……”又指了指崔震川:“冒雪把他从十八里路的王崮堆背回家的。” 稍加停顿,他又指着崔震川说:“那年你爹给刘家耕地,回来路过一座小石桥,不小心马腿别到石板缝里,马腿骨折,刘家扣掉全年的粮食,多亏人家李传林的爹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你爹一半,一家老少才能度过春荒……我不多说了,回家问问老人去,有没有我说的那些事?” 一席话说得李、崔二人面带愧色,黄文举心中暗喜,突然又提高了声音说:“怪不得毛主席教导我们,帝国主义和反动派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第二代、第三代身上?你们这才是第几代?这就领着揍架?打啊?让刘鹤年知道了,还不高兴死了?” 李传林是个直性人,一拍脑袋走到崔震川面前,不好意思地说:“你看,咱兄弟俩有啥?这架……唉?” 崔震川也羞愧地说:“传林哥,啥也别说了,都怨兄弟我......” 见目的达到,黄文举微微一笑说:“都回家吧,明天你们带领生产队社员,去公社参加批判刘鹤年的大会!”

第二天,地主刘鹤年被带到小公社批斗现场,李、崔二人含着眼泪控诉旧社会的滔天罪行,贫下中农群情激愤口号震天,两村群众和好如初。 中午散会,二蛋子拉着头缠纱布的姐夫回家吃饭,姐夫说:“昨天我越喊是我,你这个半吊子还是给了我一棍!”二蛋子笑着说:“还提那些干啥?家里把饭都做好了!”
从那以后,我参军、退伍、参加工作,再也没参加过送“火神”。“送火神”毕竟是年轻人的事情,也是过去年代乡村的一种娱乐形式,现在恐怕很少有人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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