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自取别号,常常蕴含特定的寓意。别号或缘自书斋,或取居所、地望,或表现情趣和爱好,或蕴含个人的追求与理想。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先生初名绛,别号亭林,字宁人,后世称他为亭林先生。明朝灭亡以后,改名炎武,号蒋山佣。 顾炎武还有一个别名“书年”,却罕为人知。 清人吴庆坻笔记《蕉廊脞录》卷七,有一则关于《秋江别思图》,讲述了这幅画的题诗、跋文及重摹、流转的故事。顺治辛卯(公元1651年),顾炎武以商人的身份,从常熟语濂泾去往淮安一带,特地去隰西草堂拜访了万寿祺。万寿祺是抗清志士,也是著名的遗民诗人、书画家、篆刻家。见面时,他发现顾炎武有了不少变化,竟然“割发变容像”“抱布为商贾”,甚至跟下层社会的豪杰们交朋友,觉得不太理解,不免嘀咕了几句。顾炎武知道他是误会了,再三跟他作了解释,才使他恍然大悟,那不过是一种策略。 顾炎武在淮安前后停留了十几天,频繁地与学者们会面订交。顾炎武的好友归庄这时也正设馆隰西草堂。临别时,万寿祺画了一幅《秋江别思图》相赠。顾炎武则写了一首诗《题万举人寿祺》作为回礼,其中有这样慷慨激昂的句子:“……回首见彭城,古是霸王壤。更有云气无,山川但坱莽。一来登金陵,九州大如掌。还车息淮东,浩歌闭书幌。尚念吴市卒,空中吊魍魉。南方不可托,吾亦久飘荡。崎岖千里间,旷然得心赏。会待淮水平,清秋发吴榜。” 清人王应奎笔记《柳南随笔》卷四,记载清初常熟诗人吴龙踢的《偶成》,诗中写道:“终南山下草连天,种放犹惭古史笺。到底不曾书鹊板,江南惟有顾书年”。这个顾书年是谁?诗末注有“顾宁人”字样,显然正是顾炎武先生。据《亭林年谱》记载,圭年也是亭林先生的别名。有近代史学家就此作过考究,并提出疑问,不知圭年是否有岐义?或许还有顾书年其人?但无人能够回答。1984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顾亭林诗集汇注》(王蓬常辑注),“诗谱”中引用吴龙踢诗,误为“江南惟有顾圭年”。吴庆坻《蕉廊胜录》卷七的记载,恰好与之作印证。《蕉廊脞录》说:“亭林先生以行贾至淮上,访万年少于隰西草堂,自称名曰书年,自谓从原字再转注而成此音,盖寓逃名意也。” 亭林先生自称“书年”,自己作解释,这含有逃避名声的寓意。古人一直有“矜名不若逃名”的说法,联想到清军入侵后连连屠城,四处血流成河的事实,顾炎武作为一个抗清志士,化身为商贾去淮安,不称圭年,而自称书年,丝毫也不难理解。 □陈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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