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首卖花声，读了好多遍，一直对它念念不忘，情有独钟，或许是来自心底的某个声音，总觉得自己要为之写点什么，今日终于提笔完成。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 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1.《卖花声》，词牌名，亦是唐时教坊曲名。 2.“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化用屈原《九歌 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开篇写景，树叶纷纷从君山上落下，山脚下溪水空澈，向远处流淌而去。木叶落下，有如此次被贬的自己离开长安一般，像空水一样不知飘向何方。短短两句，写山写水，视野开阔，为全篇增添了一层悲凉的氛围。九个字，寓情于景，写景已到极致，于是笔墨转向抒情。 3.“十分斟酒敛芳颜”，前来送行的歌女，收敛着芳容，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十分，既表明斟了十分满的酒以践行，生恐是最后一次，也表达眼前女子十分收敛着芳容，内心极度悲伤。表述自己跟眼前女子的情义。 4.“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王维曾有一首送别诗《送元二使之安西》（又称《阳关三叠》）“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诗在唐教坊间曾争相谱曲传唱，广为流传。这句是说，王维昔日送别元二那是去上任，而自己此番是遭贬谪，还是不要唱《阳关三叠》这首曲子了。 5.“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饮完为自己斟来的酒，抚靠着高高的栏杆，抬望眼，空中风轻云淡。只一杯酒便言醉，道出自己内心苦闷。 6.“何人此路得生还”，古往今来，跟自己一样遭遇之人，又有谁在这条路上得以生还过。 7.“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回过头，夕阳红遍整个天际，那里是长安城啊。末一句点明，自己虽遭贬谪，但依然心系朝堂，关心政局。  张舜民，北宋画家、文学家，字芸叟，号浮休居士，邠州（陕西彬县）人，治平二年（1065）年进士，元祐年初做过监察御史，为人刚直敢言，宋徽宗时升任右谏议大夫。因诗句“灵州城下千枝柳，尽被官军斫作薪”、“白骨似沙沙似雪，将军休上望乡台”，于元祐党争中被贬郴州，这首《卖花声·题岳阳楼》正是在此背景下创作。 笔者试着这首词被还原到了一千年前的北宋时期： 早晨，君山上的木叶纷纷落下，眼前空澈的溪水缓缓流淌，登上岳阳楼，望着眼前空阔的秋色，只见你一袭白衣，早已备好酒杯茶盏，在那里等候。见我到来，你匆步上前，行礼问安。 我微微一笑，“小榆，此番遭遇贬谪，我已非昨日那个春风少年，世情冷暖，不曾想到你今日还会前来” “公子说哪里话，公子乃小榆世上唯一至亲之人。今日公子远行，自当相送”，你低首暗言道。 “说起来，上次一别，已经有些许时日了，你近来可好”。 “承蒙公子挂怀，小榆一切安好”。 远处望去，秋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人道宋玉悲秋，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吧。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山间回荡着我的歌声，此刻，我想起了昔日遭谗陷的那个三闾大夫。 回过头，你正挽起衣袖，十分斟酒，满满一杯，向我递来。你抬起头的那一刻，我看到，昔日春容焕发的小榆，今日这般哀怨。 “公子请”。 “好酒啊”，我一饮而尽，你接过酒杯。 “公子若不弃，不如日后让小榆紧随身后，尽心侍候公子可好”。 “眼下，我自己都寸步难行，又能给你什么呢”。 “公子不嫌小榆出身低微，数年来百般垂怜呵护，视如至亲，教小榆读书识字，处事为人，又替小榆赎身，此恩此德，小榆万死不能回报，还望公子成全”，你突然跪倒下来哭喊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与你，也是身世略有相似罢了，快起来，如今你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剩下的日子，该好好为自己争取” “小榆不要自由，只求......” “好久不曾听到小榆的琴声了，今日不知准备了什么新鲜曲目来为我践行啊”，我别过头，急忙打断了你的话语，故作欢笑道。 半晌，你起身，抱起琵琶，坐在石几上。 “渭城朝雨浥轻尘......” “昔日摩诘送别好友元二，是出使安西都护府，我今日乃是遭贬谪。小榆，换一首曲子吧”。我望着眼前山河，缓缓说道。 “公子……”，迟疑了片刻，要说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小榆愚钝，不能为公子分忧”。 “不关你的事”。 深秋时节，这里不见一个行人，寂寥空阔的山谷，只回彻着流水声。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头，你早已泣不成声，衣袖湿了一大片。不喜粉涴的你，淡妆素面，一如深谷幽兰，静静绽放。小榆，今日一别，日后不知还有机会见面否，我暗暗伤怀。 只此一杯，此刻我已感觉到自己醉了，生平第一次醉的这么清醒，眼前的山色变得模糊不清。朝堂上屡谏直言，却难悦龙颜，平日勤修君子美德，洁身自好，却遭来小人嫉妒。短短数年，一再贬谪，前路漫漫，又将飘往何方，还有你，小榆...... 抚靠着栏杆，抬起头，深邃遥远的天空，时而几朵白云飘过，显得那样悠闲。从古至今，有多少文人曾遭遇贬谪，这条路上，又有几人能够得以生还的。 渐渐，你止住了，抬起手来，“水绕陂田竹绕篱，榆钱落尽槿花稀。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 我忽然笑道，“这不是前些年我作的那首《村居》吗，回来后你说你特别喜欢，那正是你所向往的家园。并为它谱了曲子，我见你如此钟爱，还戏言日后称你小榆可好。现在想想，时间过得好快啊”。 “小榆一生，流离失所，身处囹圄十余载。若非公子的出现，小榆都不知，人生在世，原来可以有那么多乐趣”。 我回过头，不知觉间，只见已经是夕阳西下，天际被渲染的那样红，那里，应该就是长安吧。 “时候不早了，我该起身了”。 “公子且慢，今日此种情景，公子必有佳句，何不写来，让小榆代以传唱，公子既不许相随，小榆也好以此留个念想”。 我轻轻一笑，“还是小榆你知我啊，好吧，拿笔来！” 说着，你从怀中取出一奁眉黛来，调水拌匀，接着又拿出一支小笔跟一卷彩笺。“这不是你平日里画眉用的小毫跟石黛吗，这薛涛笺莫不是你亲手制作？好巧手的小榆啊”，我笑道。 “可惜，小榆才思不及薛涛，不足与公子唱和”。 “小榆此言差矣，薛涛之才在诗文，小榆之才在音律。何况世上能解芸叟者，小榆之外，又有何人？” 说完，我暗思一会，题道： 卖花声 题岳阳楼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 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我要走了，今日多谢你能来相送，日后海阔山遥，天各一方，还望珍重”。 “时下天渐转凉，这套衣物还请公子带上，以备驱寒。前路漫漫，公子也要多多保重，小榆当为公子日日祈福，乞求安康”，说着，你递过一小包袱。 接过衣物，我轻轻作揖，转身离去。 行至山腰，只听山谷中传来你清脆的琵琶声与歌声，“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声音愈传愈远，化在风里，直至不见。 世间最美的故事，皆被诗人藏进字里行间，化作桃李春风，谱成阙阙唐诗宋词，供后世传唱。读遍诗词，寻觅最美的那一篇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