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庆假期，好友阿锦要回石碌铁矿小住两日，遂让他有空的时候去小时候经常玩的铁矿火车站拍几张相片。他回到的当晚，来电告知：都拆完了！火车站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一条条的铁轨。 石碌铁矿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是一个大国企，和很多农场一样，是自成一体的小社会，不大的面积，却提供了一个人从来到去的所有服务。在国企还是响当当的时代，铁矿和红林农场所能提供的税收，长期支撑着昌江县一般预算收入的六成以上。在我印象里，铁矿有许多周边市县暂不具备的社会公共服务设施：能举行广东省工人运动会游泳比赛的游泳池，有小人工湖的矿山公园，可以表演杂技、话剧的大戏台，人气极高的灯光篮球和足球场。不过，我最爱的是那个可以看到蒸汽车头的火车站。 那个时代，有色金属资源开采业出于运输条件的考虑，多数交通硬件的投资都做得很到位，建设质量非常不错。但铁矿到三亚的这段二百多公里的铁路却是日本侵略者最先修建的。石八线（石碌至八所港）是海南岛上的第一条铁路，全长52.3千米，日本人采用1067毫米标准的窄轨，付出了数万中国民工的生命，10个月内通车 。通车后，日产蒸汽火车头就拉着铁矿石往八所港开启了经济资源掠夺的序幕。日本还拍过一部电影，讲了建火车线路和经济掠夺铁矿的事情。 我外公是琼纵的老战士，他坦言，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蒸汽火车还是日本投降后，来参观火车站的时候看到的。恢复生产后的一段时间内，这段铁路都是以货运为主，但到后来，据说开创性地开通了客货两运，拉矿车后面接了几节绿皮车厢，也就有了客运站的业务。 在我姑妈没退休之前，矿运输队每天下午会组织一趟大客车去火车站载客到昌江县城，姑妈作为售票员，每天下午都过去售票，票价是大人一块，小孩五毛。小学的暑假，我有许多个下午都是跟着姑妈跑这条客运线，看着人来人往，觉得很有意思。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我实在说不出火车站的建筑风格是苏式的还是大跃进时期的风格。在父辈们的回忆里，自他们记事起，火车站就已经存在了。火车站的大门不宽，比两车道大一些。石米大门顶上只有“火车站”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两边种满了九里香，但对于我们小朋友来说，还是边上那两棵成熟的芒果树和莲雾树的吸引力大。 火车票价几何？这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我坐过的最早班次是六点四十分发车，从石碌到三亚下车恰好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火车的速度并不快，从石碌到东方要一个小时多点，据说燃煤蒸汽火车头一直跑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来才换了内燃机车。 第一次坐火车应该是小学一年级暑假，那时候矿里组织工作积极分子去三亚度假，允许带小孩。我的父母和阿锦的家长也算是工作积极分子中的一员，而我和阿锦是整个团里最年幼的。乘务员叔叔待人谦和热情，除帮年纪大些的乘客提行李和挑扁担外，还告诉我俩车上哪里有意思，不能乱玩乱碰危险的电开关等，而且这里也没有像爱迪生那样做实验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要给其他乘客添麻烦。 小孩子爱新鲜，但新鲜感也短暂，当我和阿锦仔细行走客运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从看着车厢顶的风扇到可以拉上拉下的车窗，从木质座椅到可以接热水的大水罐，再到列车员叔叔那有意思的制服，玩腻了领队手里的“先进工人旅游团”的那面红旗之后，就不停地问父亲什么时候到三亚。父亲从和颜悦色的回应到不理不睬，最后我只知道：“等一下就到”的这个概念应该是形容词而不是量词。好容易熬到中午，我有幸吃到了列车盒饭，父亲买了一份给我，价格三块五毛钱一份，内容不甚丰富，半个咸蛋、一份肉和一份青菜。我说了声去找阿锦一起吃，就捧着盒饭离开了座位。找到阿锦之后发现我们的盒饭完全一样。据说这些盒饭是中途一个车站拿上来的，味道很好，捧在手里感觉暖暖的。两个小朋友边吃边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在父亲的背上，听到领队说：张庆祥同志，你背着小孩就先上中巴。过了一周火车去火车回的旅游，这也是迄今为止我和父亲单独旅游的经历。 妹婿是红林农场的子弟，在他的回忆里，周边农场的小伙伴们很羡慕昌江人可以有火车带来的便利。记得由于晕车严重，.坐汽车出行成了我幼时最恐惧的事，同龄的小朋友里，没有比我更期盼铁矿的火车可以坐到海口。 铁矿的治安还不错，我和阿锦两个不满十岁的小朋友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我们最喜欢去的还是火车站，看着运矿石的火车头，边跑着边大喊，仿佛自己能跑得比火车还快，就能在矿运动会上夺得赛跑冠军！ 时过境迁，海南老西环铁路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在讲究效率和经济价值的年代，没人愿意再乘坐时速不超过60公里的交通工具。那个每位矿区子弟都知道的石碌铁矿是亚洲第一富铁矿和“三氧化二铁”是铁矿主要化学成分的年代已经远去。剩下的，只有一段段生锈的铁轨，等着焕发新的活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