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斜桥普查的几天中,我好似游幻在时光隧道里。二十多年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里是我儿时意识上所认为的第一个城里;这里新弄街留有我人生的第一张照片;六七岁的我拿着粮票排队买油条;吃着乡下大爷挑来的豆腐花,碗里撒上一丁点的酱油;儿童节到张和尚故居里表演……这里的记忆太多太多,还有我和母亲到街上卖葡萄;有我父亲在七十年代设计的处女作——斜桥轮船码头,我们曾经乘船到盐官,到海宁,又在这里等待盼着亲人的回来。
时过二十多年,变化的是我,不变的还是此地的风景,我依然能够如数家珍地报出此地大部分房子的用处。新华书店、电影院、收旧报纸店、供销社、百货店……在普查中,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些房子多为抗战前建造的,为何日本兵没有烧毁呢?据我所知,同是五大镇之一的袁花没有逃过一劫,长安也是部分烧毁。直到今天普查到西街后,才听到有这样的一位老人,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她让斜桥的建筑在日据时期幸存了下来。
原来,在抗战初期,日本兵进驻斜桥,其头目铃木队长见镇上一女子生得眉清目秀,欲霸占她,此女子不从,铃木放出话来,如不嫁与他,则火烧斜桥。镇上乡绅劝其为全镇百姓考虑,答应吧。女子无纳只能从命。后日本部队离开斜桥,开往其它地方。而该女子留了下来。和她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她为铃木生的儿子。尔后,一个传统的女人秉信“嫁鸡随鸡”的观念,在长达六十多年的岁月里一直没有再婚,一个人把儿子抚养成人。“那女人和她儿子在文革中是否牵连到?”我心生疑问。大爷解释道,乡人都知道她做出的牺牲,所以都为她说话,大家也一直很照顾她。我心坦然,这是此女子该得到的尊重。“她就住在那边,姓郎。”大爷指指远处。还活着?这样的一位历史老人,也可说世纪老人。为了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我没有去拜访。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街区完好地记录,拍摄下来,以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曾经繁华的小镇。
我不能确定这个小镇建筑的份量有多重,算不算不错的街区,但在我心目中这是一枚沉甸甸的记忆,不仅仅是从个人感情出发,也是在整个海宁,这种江南水乡风格、如此规模的建筑群也是屈指可数。而眼前,又面临着拆与保的问题。洛塘河拓宽规划过程中,当地政府希望拓宽北岸(因为南岸是新建房,成本大);文物部门意见是北有市级文保单位米谷故居,希望保留。我想,如果真从北岸拓宽(米谷故居距河岸40米左右,也可能只拆去一部分),即使保留了米谷故居,又有多大意义呢?故居所在街区的历史风貌已不复存在了。
六十多年前,一个女人用自己的尊严保住了斜桥镇;六十多年后,斜桥老镇又将面临新的选择,何去何从……
(作者:姚飞悦 时间:2009-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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