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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老孙的饭馆在这个小城市究竟有多少年，也没人知道老孙到底多大岁数。反正国营玻璃厂还很吃香的年代，老孙就已经在工厂外围的门面营业了，专营辣椒炒大肠和烤串。手头宽裕的青年工人一下班，就三五成群地涌向老孙的店。他们表情严肃又神圣，仿佛奔赴一场重大的仪式和盛典。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表情，只有在麦加朝圣路上的穆斯林身上才会看得到。虽然，穆罕默德们根本不吃猪肠子，也不吃猪肉。我青少年时期的夜生活基本上都在这里度过，倚仗在玻璃厂当技术工程师表哥的财力，我们肆无忌惮地狂吃海喝，神吹胡侃。宣泄着无处安放的躁动青春和过剩的荷尔蒙。坊间传说老孙的【富强饮食店】有一道并不为众人所知的菜，只有真正的吃主才能吃到。很幸运，我就是那些少量知道此菜的人。再后来，直到大家考上大学或者搬迁到了外地，老孙的饭馆才逐渐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 再次回到老孙的馆子，是2014年。玻璃厂早已在市场经济时代巨浪多年拍打之下倒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住宅楼，好在当年的门面房不但没有拆掉，反而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饭店，并逐渐发展成了美食街。老孙的【富强饮食店】依然保留着上个世纪的名称和装修。屹立在新时代的街头，但却丝毫没有违和感。作为多年食客的我，当然不屑于看那油腻腻的塑封菜单。落座之后，就轻车熟路地对服务员点了几道凉菜和那几乎秘而不宣的九转大肠。 不一会，老孙风风火火地从厨房跑来对我说道：就知道是多年的老主顾，原来是小王你来了。九转大肠这道功夫菜只有真正的吃家才会欣赏，绝不是这些被地沟油泡大的孩子能懂的。只不过今天吃这道菜太仓促，我没有做准备。你给我三天时间，后天晚上11点到店里来，我后厨留着门。 三天之后，我如约而至。从后厨半开的木门中窥见到老孙站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在仔细清洗盆里的猪大肠。正待抬脚进门，却听到他朗声说：是哪位道友深夜来访？ 我不由得一愣；我擦，这是小说看多了还是入戏太深啊？来吃个九转大肠还要对台词是要来哪一出啊？ 好在我聪明，调整了一下状态高声回答：晚辈云虚子拜见孙道长。” 老孙转头看到是我，赶紧说：哦，原来是小王，快请坐。我摘洗干净了就立马下锅煮。我不置可否，点了一颗烟看着他侍弄那些猪肠。 然后开口问：孙老板，你喜欢看道教小说吗？刚刚在门口你说什么道友来访是什么意思？'他不由一颤，却转移了话题方向；“你知道九转大肠的来历吗？知道为什么九转大肠为何要预定吗？” 他的一连串问题把我问得好一阵恍惚，没反应过来。 “因为当年九华楼的杜姓老板嗜好九这个数字，他的所有商号都与九有关 故而，一个曾经赴宴的老秀才取了一个文雅的名字叫九转大肠。” “不错。不错，小王果然通透。”老孙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继续说：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九华楼的大肠就是我研制出来的。话音刚落，我不屑地反问：呵呵，孙老板你就别吹了。九转大肠出名那会儿可是清朝同治年间，至今少说也得100多年了。怎么可能是你发明的”？ 老孙并不生气，反而问我：你猜猜我今年多少岁啊？ “50？”“60”？老孙摇头答：老朽如今170余岁了，研制九转大肠正是清朝同治元年！” 见我不信，他仍然不恼，并把当年的事情向我娓娓道来：一开始，这道菜不过是用酱油和糖色炒制的红烧大肠，姿色平平，味道也普通。直到我用道家仙方来烧制才变成了嚼口柔韧，味道变幻无穷的大肠。此菜要先将最肥厚的肠头部分清洗干净，入锅煮至九成熟，再炸干表面，最后才入炒勺加肉桂、砂仁、豆蔻等药材烧制入味方算完成。因工序繁复不亚于提炼九转金丹，又暗合了杜老板喜九的雅好，故名九转大肠。哪里能是那些酸秀才能懂的道理”。 故事一说完，我不禁乐了。这孙老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领比我还强啊。又追问他：你刚刚说用的道家仙方，是什么方子？道士还会做猪肠子吗？ 孙老板：小王你可知秒应真人、药王孙思邈？ ” 我点头示意。 孙老板说：贫道就是药王后人，终南山云珠真人。这仙方自然就是先祖配制西安名吃【葫芦头泡馍】的方子。今天，便为小友展示一下，贫道是如何制作九转大肠的。” 言罢，孙老板便念念有词，脚下踏着罡步。突然间，盛放着大肠的瓦罐悬空而起，接着孙老板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心向上做半握状，喊了一声“疾！”右手起火向外平伸，在瓦罐的下方点起了火。这场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就那么一刹的时间，我确实信服了老孙可以活到100多岁了。 三十分钟后，一盘香气扑鼻，色泽油润红亮的九转大肠摆在我的面前。它果然如孙老板所说，嚼口柔韧，香味层次分明。怪不得，无论我怎么努力按照书上所写的方法去做，都达不到这层境界。原来是少了三昧真火的缘故。孙老板，不不。云珠真人笑眯眯地对我说：贫道一直让这个店存在着，就是要度化你。要不要拜入我师门修行，将来羽化登仙啊？” “不不不，都说仙人好，岂止仙人也烦恼。我还是做个凡人吧！ “当真不要升仙？” “啊！对。我不！” “你糊涂哇，小王！” 我不理老孙的絮叨，掏出了200元拍在案板上扭头走出厨房。 背后是老孙的深深叹息和絮叨。 回到深圳的我后来听朋友转述，当晚就有盆泼大雨伴随电闪雷鸣，旧玻璃厂外饮食街陷入一片火海。奇怪的事有两件；1，只有富强饮食店被雷火劈到烧着，其他店家安全无虞。2.火势奇异竟然雨泼不灭，天明却自然消除。老孙也消失不见，或许他渡劫成功位列仙班，或许我之前经历的不过是电视剧拍摄现场？谁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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