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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我是一位老人,净说些老话

 lemon0520 2017-01-15


说起杨绛,我首先想起的总是她和钱锺书相恋的一个“段子”:


两人第二次见面,“钱钟书写信给杨绛,约在工字厅相会。一见面,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杨绛答:‘我也没有男朋友。’”


如此坦率,直接,大概也只有类似他俩这样的人才能撑得起它,让它成为一段佳话,换成其他人,就算不变味,不失之于轻浮,也不太可能有这样的传奇感。


这个道理同样适应于很多人对杨绛行文的评价,在这些评价中总有以下几个词:平淡、从容、温润、真挚。其实,类似的评价在其他作家身上并不少见,可你再想想杨绛的经历:


1911年生于北京。

1935年,与钱锺书结婚,同年夏季两人同赴英国、法国留学。

1938年,夫妇两人带着一岁的女儿回国,历任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外语系教授、清华大学西语系教授。

1943-1944年,她的剧本《称心如意》、《弄假成真》、《游戏人间》等相继在上海公演。

1978年,她翻译的《堂吉诃德》出版。

1997,女儿去世。 

1998年,丈夫钱锺书去世。 

随后,从2001-2007年,她出版了《从丙午到流亡》、《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等作品。


……经历了文革,被下放过干校,自1977年搬进北京三里河一个属于国务院的宿舍小区,全是三层楼的老房子后,她一直都住在那里,守着那一片天地。一百多年的风尘,一百多年无情而漫长,而她始终柔韧、独立、平静、温暖……想想这些,你可能会发现在一样的评语“平淡、从容、温润、真挚”背后不一样的蕴藉,不一样的说服力。


今晚分享杨绛名言12条,以及《读书苦乐》一文,听听这位“净说些老话”的老人的良言苦口,一起“钻入书中世界…乐以忘言。”晚安。


花边君


杨绛名言摘录

1.我是一位老人,净说些老话。对于时代,我是落伍者,没有什么良言贡献给现代婚姻。只是在物质至上的时代潮流下,想提醒年轻的朋友,男女结合最最重要的是感情,理解深才能互相欣赏、吸引、支持和鼓励,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及其他,并不重要。


2.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们的爱情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不要它溢出来。


3.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杂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




4.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5.父亲说,没什么该不该,最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却不放心。只问自己的喜爱,对吗?我喜欢文学,就学文学?爱读小说,就学小说?父亲说,喜欢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


6.我们如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总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逃跑,只是不愿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




7.我在中学背熟的古文“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还深深印在脑里。我既不能当医生治病救人,又不配当政治家治国安民,我只能就自己性情所近的途径,尽我的一份力。如今我看到自己幼而无知,老而无成当年却也曾那么严肃认真地要求自己,不禁愧汗自笑。不过这也足以证明:一个人没有经验,没有学问,没有天才,也会有要好向上的心——尽管有志无成。


8.希望的事,迟早会实现,但实现的希望,总是变了味的。


9.据说,朋友的友情往往建立在互相误解的基础上。恋爱大概也是如此。




10.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而不是面对观众的艺术表演。


11.人虽然渺小,人生虽然短促,但是人能学,人能修身,人能自我完善,人的可贵在人自身。


12.人的那点灵光,也微弱得只够我们惶恐地照见自己多么愚暗。人的智慧自有打不破的局限,好比猫儿的聪明有它打不破的局限。




读书苦乐

作者 / 杨绛


读书钻研学问,当然得下苦功夫。为应考试、为写论文、为求学位,大概都得苦读。陶渊明好读书。如果他生于当今之世,要去考大学,或考研究院,或考什么“托福儿”,难免会有些困难吧?我只愁他政治经济学不能及格呢,这还不是因为他“不求甚解”。


我曾挨过几下“棍子”,说我读书“追求精神享受”。我当时只好低头认罪。我也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苦读。不过,“乐在其中”并不等于追求享受。这话可为知者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觉得读书好比串门儿——“隐身”的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对质。不问我们要拜见的主人住在国内国外,不问他属于现代古代,不问他什么专业,不问他讲正经大道理或聊天说笑,都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我们可以恭恭敬敬旁听孔门弟子追述夫子遗言,也不妨淘气地笑问“言必称‘亦曰仁义而已矣’的孟夫子”,他如果生在我们同一个时代,会不会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先生呀?我们可以在苏格拉底临刑前守在他身边,听他和一位朋友谈话;也可以对斯多葛派伊匹克悌忒斯(Epictetus)的《金玉良言》思考怀疑。我们可以倾听前朝列代的遗闻逸事,也可以领教当代最奥妙的创新理论或有意惊人的故作高论。反正话不投机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门——就是说,拍地合上书面——谁也不会嗔怪。这是书以外的世界里难得的自由!

  

壶公悬挂的一把壶里,别有天地日月。每一本书——不论小说、戏剧、传记、游记、日记,以至散文诗词,都别有天地,别有日月星辰,而且还有生存其间的人物。我们很不必巴巴地赶赴某地,花钱买门票去看些仿造的赝品或“栩栩如生”的替身,只要翻开一页书,走入真境,遇见真人,就可以亲亲切切地观赏一番。

  

说什么“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们连脚底下地球的那一面都看得见,而且顷刻可到。尽管古人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书的世界却真正的“天涯若比邻”,这话绝不是唯心的比拟。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佛说“三千大千世界”,可算大极了。书的境地呢,“现在界”还加上“过去界”,也带上“未来界”,实在是包罗万象,贯通三界。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在这里随意阅历,随时拜师求教。谁说读书人目光短浅,不通人情,不关心世事呢!这里可得到丰富的经历,可认识各时各地、多种多样的人。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脱去几分愚昧,多长几个心眼儿吧?我们看到道貌岸然、满口豪言壮语的大人先生,不必气馁胆怯,因为他们本人家里尽管没开放门户,没让人闯入,他们的亲友家我们总到过,自会认识他们虚架子后面的真嘴脸。一次我乘汽车驰过巴黎赛纳河上宏伟的大桥,我看到了栖息在大桥底下那群拣垃圾为生、盖报纸取暖的穷苦人。不是我眼睛能拐弯儿,只因为我曾到那个地带去串过门儿啊。

  

可惜我们“串门”时“隐”而犹存的“身”,毕竟只是凡胎俗骨。我们没有如来佛的慧眼,把人世间几千年积累的智慧一览无余,只好时刻记住庄子“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名言。我们只是朝生暮死的虫豸(还不是孙大圣毫毛变成的虫儿),钻入书中世界,这边爬爬,那边停停,有时遇到心仪的人,听到惬意的话,或者对心上悬挂的问题偶有所得,就好比开了心窍,乐以忘言。这个“乐”和“追求享受”该不是一回事吧?                         

一九八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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