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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书丨“不放弃,永远不要放弃——永远坚持更多。”

 360化学 2017-01-16


用文字尝试书写阿尔贝·加缪,这行为听起来就像是一场注定的失败。

 

为证明此言非虚,读者君举个加缪谈旅行的例子;

 

“没有咖啡馆和报纸,哪里谈得上出门旅行。用法语刊印的一份报纸,一个晚上可以与人交往的处所,使我们可以用熟悉的动作模仿自己在家里的样子,而这样子从远处看就显得陌生。因为使旅行有价值的,是忧虑。旅行打破了我们身上某种内在的‘布景’。不再有可能弄虚作假:将自己‘隐藏’在办公室或工地上度过的时光里(我们强烈不满这段时光,但它却实实在在地防止我们变得孤独)……旅行剥夺了我们的隐身所。我们远离家人、远离母语,离开了所有的支撑点,被剥下了面具,我们浮在了自身的表皮之上。但正因为自己感受到心灵上有创伤,我可以让每个人、每件事,都恢复奇迹的价值。”(《热爱生活》)

 

我们又可以从1937年9月15日加缪在笔记里写下的一段话理解他对于文字的态度:“好比搭乘那种长途夜间火车,在车上我们可以和自己对话,准备之后的行程,独处,用不可思议的耐心去爬梳那些念头,不让它们四处乱窜,然后继续向前推进。舔舐自己的生命,仿佛那是一颗麦芽糖,塑造它,磨利它,爱它,又像在寻找最后那个斩钉截铁,可以作为结论的字眼、形象或句子,带着它出发,从此通过它来观看一切。”



在《重返蒂巴萨》里,你知道那“最后那个斩钉截铁,可以作为结论的字眼、形象或句子”浇筑成了一堵不透风的墙,那一段文字是这样的:“但是,为了不使正义变得萎缩,变成一枚果肉干而涩的橙子,我在蒂巴萨重新认识到,必须在自己身上保留一种新鲜和一股快乐的源泉,使之不受污损,必须钟爱逃脱了不义的白昼,必须怀着这种争得来的光明投入战斗。我在这里重新发现了过去的美和一片年轻的天空,我掂量着我的运气,终于明白了,在我们的疯狂肆虐的那些年里,对于这一片天空的回忆从未离开过我。是这回忆最终使我不绝望。我一直清楚蒂巴萨的废墟比我们的工地和瓦砾都年轻。在这里,世界每天都在一片常新的光明中重新开始。啊,光明!这是古代戏剧中所有人物面对着命运发出的呼喊。这最后的依靠也是我们的依靠,我现在明白了。在隆冬,我终于知道了,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而从1935年——阿尔贝·加缪22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本子”上涂涂写写,这个习惯直到他因为车祸过世为止。在这些最后被定名为《加缪手记》的8个大本子里,你一如既往地能够看到那些加缪身上散发出的光点:孤独、正义、反抗、团结……在他这些零散却浓稠的手记里,熟悉阿尔贝·加缪的人能够迅速辨识出他的身影,未听说过加缪的人也能迅速地被他的魅力俘获。


 

他抽烟,办报纸,在阳台上漫无目的地望向地面——无数照片堆叠起的那张脸孔,那个阿尔贝·加缪。他曾经如此陈述自己作为一名世间演员的愉悦:“我的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快乐,就是那种产生于良心安宁的快乐。演员都体验过一种感情,那是当他们意识到演好了一个角色的时候,确切地说,他们使自己的姿态和所演人物的姿态互相吻合,以某种方式进入一种事先谋划好的意图之中,而且又一下子使之与自己的心一起跳动。感觉到的正是这个:我演好了我的角色。我做了人应该做的事,虽然一整天都感到快乐这件事并不是一桩非凡的成功,但却是一种处境的充满了感情的完成,在某些场合中,这使得幸福成为我们的一种义务。于是我们又感到了孤独,而且是在满足之中。”

 

那么今天,就全由他自己表现了。




9月23日


  • 孤独,有钱人的奢侈。



  • 人在马赛,幸福和悲哀——在我心的最深处。我喜爱的繁华都市。但同时这孤独的苦味。



M 9月8日


  • 灿烂宣泄的阳光。摩纳哥的夹竹桃和繁花遍地的热那亚。利古里亚海岸线上的蓝色夜晚。我的疲倦和这股想哭的冲动。这种孤单和这份想要爱的渴望。最后是比萨,它那充满生气的肃穆,那些绿色和黄色的宫殿、大教堂以及沿着拘谨的阿诺河畔展开的优雅风韵,那种拒绝敞开心扉的高贵情操。 一个腼腆而敏感的城市。夜里,在无人的街道上,它和我靠得这么近,我在街上漫游,想要流出来的眼泪终于决堤了。我内心那道伤口也开始在愈合了。



菲耶索莱


  • 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无法总是根据自己的观点来行动(至于我未来的样子,我正以为能够看见时,它就从我的眼前消逝了)。为了回到孤独的状态,我们必须很辛苦地奋战。然后,有一天,这大地露出它原始而天真的笑容。刹那间,我们内心的各种交战和活力似乎都被抹杀了。也许我眼前的景物已经被好几百万只眼睛注视过了,但对我而言,它宛如这世界浮现的第一抹微笑。它让我陷入一种“不能自已”——就文字的深层意义而言——的状态。它让我确信一旦没有了爱,万般皆徒然,甚至爱本身,如果动机不纯正或别有目的,对我来说同样一文不值。它拒绝承认我是有个性的,对我的苦痛不予回应。这个世界很美,一切尽在其中。它耐心地宣扬它的伟大真理:那些所谓的精神和心灵,其实都是虚空。而在这个由骄阳下的发烫石头,晴空下更显高大的柏树所界定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天地中,“正确”的意思是“无人的大自然”。它带着我直到尽头。它心平气和地否定了我。而我,心悦诚服地,朝着某种圆融的智慧前进——如果我不要这样热泪盈眶,如果我想要号啕大哭的诗心未曾令我将这世界的真理抛却脑后。




1937年8月


  • 已经好几年了,我每次听到一种政治言论,或读到那些上位者发表的文章,都会觉得很恐怖,因为那些声音听起来都不像人类发出来的。一成不变句子,讲着一成不变的谎言。而且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人民的愤怒尚无法将那些傀儡扯下来,由此可见一般人根本不关心谁来统治他们,他们就是要赌,没错,就是要赌看看,拿他们一部分的人生和所谓的基本权益做赌注。



1937年7月


  • 冒险家。深深觉得艺术再也没有什么搞头了。不可能有任何伟大或创新了——至少在这个西方文化里。剩下的只有行动。但灵魂高尚者,在采取这个行动时,没有不感到绝望的。



  • 书写,就是不问世事。某种程度上的隐居在艺术里。重写。努力总会带来收获,无论是什么样的。那些无法成功的人,是懒惰的关系。




  • 因为不诚恳而深沉。



  • 而我,我想要成为这样一个完美的演员。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有什么个性,也不晓得如何去培养它。我的人生让我变成什么人,我就是那种人,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像一场实验。我本身就是一个实验品,听天由命。如果我够强硬、够有耐力的话,我非常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没有个性到几近完美的程度,我的能量又会将我推往何等积极的虚无之境。但每一次,我又总是会被我那个人的虚荣心挡住去路。今天,我终于明白行动、爱和受苦,其实就是活着,但活要活得透明澄澈,并接受自己的命运不过是由各色喜悦和热情所造成的单一折射。”



9月30日


  • 我最后总是可以把一个人摸透。只要肯花时间。总是会有那么一刻,我开始对他失去兴趣。有趣的是,这一刻总是发生在,当面对某个事物的时候,他让我觉得“没有好奇心”。




  • 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在里面做什么记号。类似月亮是在天顶还是在地平线上之类的。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青春岁月是如此地漫长,因为太丰盛,而年华老去时则光阴似箭,因为一切已成定局。譬如我就发现几乎不可能盯着一根指针在钟面上绕五分钟,而不会感到漫长和厌烦的。



2月


  • 文明并不在于精致化程度高低。而是在于某种一整个民族共有的意识。而这样的意识,向来就跟精致化无关。它甚至是不会转弯的。把文明看成某个精英阶级的作品,就是把它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的文化搞混了。有所谓的地中海文化。但也有地中海文明。另一方面,也不要把文明和人民混为一谈。




5月


  • 莫离群索居。活在光明里的人,不会有失败的人生。我一切的努力,无论在哪方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不幸和幻灭,都是为了能够再和世界有所接触。甚至在我内心深处的忧郁里,也如此渴望着爱,也会只因为在晚风中看见一座山丘而感到如此陶然。


    接触真,首先是大自然,然后是那些大自然知音者的艺术,以及我自己的艺术,如果我也算其中之一的话。即使不算,那光那水和那陶醉却也依然在眼前,而双唇仍因渴望而湿润。


    虽无望却还是微笑。无路可出,但不断地,明知徒劳无功地想当主宰。重点是:不要迷失自我,也不要遗失自己沉睡在这世间的那部分。




10月20日


  • 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幸福,不厌其烦地追寻。虽然说我们的内心不是不能容下任何一丝的忧郁,但有一种绝对要去除的,就是这种凡事皆难皆宿命的倾向。和朋友在一起很快乐,和这个世界也没有冲突, 遵循一条必死的道路去获取幸福。


    “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会发抖。”


    “是的,但我就可以完满地完成任务,那就是活着。”不接受世俗的做法和上班时间。不放弃。永远不要放弃——永远坚持更多。即使在上班时间内,也要保持清醒。向往那种一旦我们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就会身陷其中的赤裸状态。但最重要的是,要存在(être),就别去寻求显现(para?tre)。


《加缪手记》(全三卷)

[法] 阿尔贝·加缪

启真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年7月



本文主体素材摘选自《加缪手记:第一卷/第二卷》,按语部分为编辑所写,引用内容参考《反与正 夏天集》(译林出版社,郭宏安译本)及《反与正·婚礼集·夏》(上海译文出版社,丁世中/王殿忠译本)。全文整合与编辑: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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