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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書不能令人致富,還給人帶來麻煩,但我勸你擁有一間書房

 海倫娜 2017-01-17

梁實秋:書不能令人致富,還給人帶來麻煩,但我勸你擁有一間書房

聞一多先生新婚那天,親朋好友紛紛前來賀喜,可好久不見這位新郎倌兒出來,直到迎親花轎快到家門時,才在書房裡找到他---手裡捧著一本書,興味正濃。據說書房是讀書人的魔地,關上這道門,物我兩忘絕不是虛詞。

書不能令人致富,
還給人帶來麻煩,
但我勸你擁有一間書房

文/梁實秋
梁實秋先生在重慶北碚的舊居

一個正常的良好的人家,每個孩子應該擁有一個書桌,主人應該擁有一間書房

書房,多麼典雅的一個名詞!很容易令人聯想到一個書香人家。

書香是與銅臭相對待的。其實書未必香,銅亦未必臭。周彞商鼎,古色斑斕,終日摩娑亦不覺其臭,鑄成錢幣才沾染市儈味,可是不復流通的布帛刀錯又常為高人賞玩之資。

書之所以為香,大概是指松煙油墨印上了毛邊連史,從不大通風的書房裡散發出來的那一股怪味,不是桂馥蘭薰,也不是霉爛餿臭,是一股混合的難以形容的怪味。這種怪味只有書房裡才有,而只有士大夫人家才有書房。書香人家之得名大概是以此。

寒窗之下苦讀的學子多半是沒有書房,囊螢鑿壁的就更不用說。所以對於寒苦的讀書人,書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豪華神仙世界。伊士珍《瑯嬛記》:「張華游於洞宮,遇一人引至一處。別是天地,每室各有奇書,華歷觀諸室書,皆漢以前事,多所未聞者,問其地,曰『瑯嬛福地也。』」
這是一位讀書人希求冥想一個理想的讀書之所,乃托之於神仙夢境。其實除了赤貧的人饔飧不繼談不到書房外,一般的讀書人,如果肯要一個書房,還是可以好好佈置出一個來的。有人分出一間房子養來雞,也有人分出一間房子養狗,就是勻不出一間做書房。我還見過一位富有的知識份子,他不但沒有書房,也沒有書桌,我親見他的公子趴在地板上讀書,他的女公子用一塊木板在沙發上寫字。

一個正常的良好的人家,每個孩子應該擁有一個書桌,主人應該擁有一間書房。書房的用途,是庋藏圖書並可讀書寫作於其間,不是用以公開展覽藉以驕人的。「丈夫擁有萬卷,何假南面百城!」這種話好像是很瀟灑而狂傲,其實是心尚未安無可奈何的解嘲語,徒見其不丈夫。

書房不在大,亦不在設備佳,適合自己的需要便是。跼促在幾尺寬的走廊一角,只要放得下一張書桌,依然可以作為一個讀書寫作的工廠,大量出貨。光線要好,空氣要流通,紅袖添香是不必要的,既沒有香,「素腕舉,紅袖長」反倒會令人心有別注。書房的大小好壞,和一個讀書寫作的成績之多少高低,往往不成正比例。有好多著名作品是在監獄裡寫的。

宋春舫、周作人、聞一多、潘光旦……他們的書房,各有各的風格和味道

我看見過的考究的書房,當推宋春舫先生的楬木廬為第一,在青島一個小小的山頭上。這書房並不與其寓邸相連,是單獨的一棟。環境清幽,只有鳥語花香,沒有塵囂市擾。《太平清話》:「李德茂環積墳籍,名曰書城。」我想那書城未必能和楬木廬相比。在這裡,所有的圖書都是放在玻璃櫃裡,櫃比人高,但不及棟。我記得藏書是以法文戲劇為主。所有的書都是精裝,不全是buckram(膠硬粗布),有些是真的小牛皮裝訂(half calf,oozecalf,etc),燙金的字在書脊上排著隊閃閃發亮。也許這已經超過了書房的標準,微近於藏書樓的性質,因為他還有一冊精印的書目,普通的讀書人誰也不會把他書房裡的圖書編目。

周作人先生在北平八道灣的書房,原名苦雨齋,後改為苦茶庵,不離苦的味道。小小的一幅橫額是瀋尹默寫的。是北平式的平房,書房佔據了裡院上房三間,兩明一暗。裡面一間是知堂老人讀書寫作之處,偶然也延客品茗,几淨窗明,一塵不染。書桌上文房四寶井然有緻。外面兩間像是書庫,約有十個八個書架立在中間,圖書中西兼備,日文書數量很大。真不明白苦茶庵的老和尚怎麼會掉進了泥淖一輩子洗不清!
聞一多的書房,和聞一多先生的書桌一樣,充實、有趣而亂。他的書全是中文書,而且幾乎全是線裝書。在青島的時候,他倣傚青島大學圖書館庋藏中文圖書的辦法,給成套的中文書裝制藍布面,用白粉寫上宋體字的書名,直立在書架上。這樣的裝備應該是很整齊可觀,但是主人要作考證,東一部西一部的圖書便要從書架上取下來參加獺祭的行列了,其結果是短榻上、地板上。唯一的一把木根雕制的太師椅上,全都是書。那把太師椅玲瓏幫硬,可以入畫,不宜坐人,其實亦不宜於堆書,卻是他書齋中最惹眼的一個點綴。

潘光旦在清華南院的書房另有一種情趣。他是以優生學專家的素養來從事我國譜牒學研究的學者,他的書房收藏這類圖書極富。他喜歡用書槴,就是用兩塊木板將一套書夾起來,立在書架上。他在每套書繫上一根竹製書籤,簽上寫著書名。這種書籤實在別緻,不知杜工部《將赴草堂途中有作》所謂「書籤藥裡封塵網」的書籤是否即系此物。光旦一直在北平,失去了學術研究的自由,晚年喪偶,又復失明,想來他書房中那些書籤早已封塵網了!

若書都能作成顯微膠片映在腦子中,書房就成為不必要的了

汗牛充棟,未必是福。喪亂之中,牛將安覓?多少愛書的人士都把他們苦心聚集的圖書拋棄了,而且再也鼓不起勇氣重建一個像樣的書房。藏書而充棟,確有其必要,例如從前我家有一部小字本的圖書集成,擺滿上與梁齊的靠著整垛山牆的書架,取上層的書須用梯子,爬上爬下很不方便,可是充棟的書架有時仍是不可少。我來臺灣後,一時興起,興建了一個連在牆上的大書架,鄰居綢緞商來參觀,嘆曰:「造這樣大的木架有什麼用,給我擺列綢緞尺頭倒還合用。」

他的話是不錯的,書不能令人致富。書還給人帶來麻煩,能像郝隆那樣七月七日在太陽底下晒肚子就好,否則不堪衣食之擾,真不如儘量的把圖書塞入腹笥,晒起來方便,運起來也方便。如果圖書都能作成「顯微膠片」納入腹中,或者放映在腦子裡,則書房就成為不必要的了。

名人●書房
這是胡適最後住所的書房,但他不甚滿意,常在家中別處讀書。因為窗外是一道高高的花牆,雖然牆上佈滿孔洞,但還是有些封閉壓抑的感覺。胡適不喜歡這個花牆卻不願意拆除它,不激烈,不囂張,不輕易破壞,優雅容忍,又不委曲求全,這便是胡適風格。
蔡元培4歲入私塾讀書,17歲考取秀才,22歲中舉,宦海沉浮,投身革命。他跌宕起伏的一生,是從這間書房開始的。在他一生繁重的工作中,從未停止過讀書。他晚年回顧說:「自十餘歲起……讀到現在,將滿六十年了……幾乎沒有一日不讀點書的。」
這是林語堂的書房「有不為齋」。所謂「有不為」,代表了不隨流俗的處世哲學,世上有些事是他所不屑做的。他曾說:「我要一間自己的書房,可以安心工作。並不要怎樣清潔齊整,應有幾分凌亂,七分莊嚴中帶三分隨便,住起來才舒服。天花板下,最好挂一盞佛廟的長明燈,入其室,稍有油煙氣味。此外又有煙味、書味,及各種不甚了了的房味。」
啟功90多歲的時候,由於讀書看報多有不便,便直接將書房兼作臥室,日常的起居都在書房裡。他告誡年輕人:「一定要珍惜大好時光,多看書、多學習。」手不釋卷,不外如是。
晚年楊絳每天的生活簡單而規律,筆耕不輟,深居簡出。她說:「如今剩下我一人,我的書桌位置不適,撤了。南窗下、北窗下原先不屬於我的書桌,都由我佔用;各室大大小小的書櫃,也由我一人掌管。我翻書、找書,還約略記得什麼書在哪個櫃裡,但每當我坐在南窗下或北窗下工作時,往往忘了身在何處;我的書房在哪裏已無從捕捉了。」
季羨林的書房。季羨林曾說:「我十分喜愛我的書齋,這個書齋是相當大的,大小房間,加上過廳、廚房,還有封了頂的陽臺,大大小小,共有八個單元。冊數從來沒有統計過,總有幾萬冊吧。」
豐子愷自1973年起都是清晨四點起來讀書。在他的「日月樓」二樓陽台上,安放著他的書桌,和一張短短的小床。小床長只有一米五十八,而豐老的身高大約為一米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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