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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以前写了几万字关于梁先生的毕业论文对他了解太深,还是因为我真的被他笔下的那一句句闲来有趣/有人生智慧的小品文字所感动,总在一个人的时候会向往梁实秋先生生前所过的生活。 1937年7月28日,北平陷落。生于斯长于斯的梁实秋随教育部中小学教科书编委会举家迁至重庆北碚,久居北碚的与六友合居的置半山腰的雅舍,此屋“篦墙不固”、“门窗不严”、鼠蚊盛行。此间他创作了小品文集《雅舍小品》。 他的《雅舍小品》“续集” (32篇)、“三集” (32篇)、“四集”(37篇)明显是《雅舍小品》(原集)的扩展。譬如,原集中有《中年》,“续集”中有《老年》,“三集”中有《年龄》;原集中有《谦让》《第六伦》,“续集”中有《敬老》《商店礼貌》,“三集”中有《送礼》,“四集”中有《让》《礼貌》;……总之,其作品内容涉及百态,抒发千情,包罗万性。 梁实秋的闲适小品,与鲁迅的“闲话风”散文是大不相同的。在30年代左翼作家认为略带幽默和雍容的小品文要含着挣扎与战斗,写法上也应多为漂亮与缜密;而梁实秋、朱光潜、沈从文等文化自由主义者则更看重文学的审美怡情的作用。同时,“梁实秋批评了以文学为‘纯粹的艺术’和‘把文学当作工具’这两种趋于‘极端’的文学价值后,以中庸调和的观点指出:‘文学是美的,但不仅仅是美,文学是道德的,但又不注重宣传道德。凡是伟大的文学必是美的,而同时也必是道德的’。”[6]不管是文学的故意宣传道德还是道德故意反映政治,梁实秋都是反对的。总之,他反对文学因功利性而成为“载道”的工具。这使得梁实秋的散文作品幽默而非讽刺,简约而不简单! 而其中的“闲雅”特质不能不让人想起李渔的《闲情偶寄》。它“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周作人、梁实秋、林语堂对此书极为推崇”[7]。我们从梁实秋的“闲”作《雅舍小品》中看到了李渔《闲情偶寄》的影子,这两部作品基本上是他们对各自社会生活实践的总结,反映了他们的个人修养和生活情趣。梁实秋和周作人、林语堂等同李渔一样,想他人之所未想,议他人之所未议,乐他人之所未乐,其文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闲”,绝非恣意的欢虐,而是宁静悠远的心境;它不是富贵者的特权,而是每个热爱生活、善于思考的人都应该有的心灵的自由与舒展;它非遥不可及,而就存在于平平淡淡的生活里。 梁实秋便把那些存在于平淡生活里的闲趣信手拈来,让读者体会到生活的闲和、趣味。他在《梁实秋读书札记·闲暇》中说到,“做‘人的工作’需要闲暇”;“手脚相当闲,头脑才能相当的忙起来”,手脚闲起来了,头脑便忙起来,于是我们停下来休闲,开始全心享受生活,思考人生:听音乐、下棋、读画、喝茶……谈孩子、论狗、说头发、思萝卜汤的启示……。他的《雅舍小品》几集有关乎生活体悟的,如《第六伦》《由一位厨师自杀谈起》《搬家》《快乐》等;有关乎读书写字的,如《写字》《书》《书房》《书法》等;有关乎礼仪礼貌的,如《握手》《商店礼貌》《礼貌》《饭前祈祷》等;有关乎吃喝玩乐的,如《窝头》《喝茶》《爆竹》《旅行》等;也有写诸如修身、杂感、文艺等的,如《旧》《怒》《“旁若无人”》《画展》《厌恶女性者》,等等。台湾著名文学评论家林清玄在回忆梁实秋时说,“‘雅舍小品’是梁实秋先生的缩影,最能看到他亲切有味的一面”[9],梁实秋将普通人性当作自己的抒写对象,刻画出大千世界的人生百态,亲近于生活,亲近于读者。 其次,梁实秋的小品文具有知识性和哲理性,在“闲暇”之时立足于生活的理性思考,表现出作者特有的人生智慧。他的小品文所涉及的人生世相纷繁庞杂,虽然多是以“闲情逸致”去研究社会人生之形形色色,“表达的是人们心底深处对艺术娱悦、充实、和心理文明功用的要求,其审美价值也因此而具有相对的恒定性”[10]。可以说,作者创作“雅舍”小品几集,几乎篇篇充满了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知识性和发人深省、长人智慧的哲理性。作者时不时地在文中穿插各种掌故、民俗风情及国内外的著名诗文俚语等,文化底蕴深厚,学识渊博。如《握手》,作者从《后汉书》记的“马援与公孙述少同里闾相善,以为既至常握手,如平生欢”的古礼谈到狄更斯的《大卫棵波菲尔》里的乌利亚那湿津津、冷冰冰的手,再到《哈姆雷特》中波娄尼阿斯告诫其子的“不要为了应酬每一个新交而磨粗了你的手掌”的坚持之道。作者顺畅地借典故名句等来说理表现了他知识的丰富和眼界的开阔,这种深宏的学识表现得毫不做作,令人钦佩的同时又令人发省。如在《旁若无人》中作者从电影院中部分观众的“旁若无人”的喧哗骚动述及到日常生活中系列的“旁若无人”的不良行为和习惯,最后用叔本华关于豪猪的寓言表明“希望人形的豪猪时常地提醒自己: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的寄予,促人深思自己的习性;又在《从一位厨师的自杀谈起》里教人珍惜时间,热爱生命;在《废话》中从揭示人们常出现的废话多的陋习发展到说明作文要简练的道理,等等。梁先生的这些内容起到了很好的分享知识与生活智慧的作用,寓教于乐,而且蕴涵哲理,深韵不肤浅。 梁实秋的小品文呈现出简洁而富有节奏感与音乐美的凝练丰盈、清雅幽默。梁实秋的《雅舍小品》,见《雅舍》篇中一段便可窥全集的语言特色: 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雅舍”的蚊风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聚蚊成雷”真有其事!每当黄昏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绝迹,明年夏天——谁知道我还是否住在“雅舍”!(梁实秋: 《雅舍小品·雅舍》)梁实秋1938年下半年到的重庆,四川多蚊, “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所处的山地类地方还会“聚蚊成雷”。通常,在居住的地方别说如雷聚般的蚊子声了,就算只有一只蚊子,也会让人心烦、生厌,管它长什么样,“骨骼”强不强硬,都会竭尽全力将之一掌拍死。但是梁实秋先生面对蚊子的“骚扰”,挺有耐心与忍让之心,细细观察它们的样子,将蚊子叮咬后“累累隆起”的伤善良的比喻为“如玉蜀黍”,然后“仍安之”地等待冬天的到来,反正过了冬天,第二年夏天住不住在“雅舍”“谁知道”啊。同样是引人发笑的幽默文字,但不如讽刺来得急促,而是简缩的“闲言闲语”;不如讽刺来得暗伤,而是“置之一笑”;不如讽刺来得浓烈,而是“淡雅亲切”。这便是梁实秋自然、闲适、智慧、执着的人生态度在《雅舍小品》中的“味道”。 梁实秋认为“‘音乐的耳朵’不是人人都有的”,“在原则上,凡是人为的音乐,都应该宁缺毋滥”(《音乐》)。人为的音乐有好有坏,自然的音乐更好:秋风起时,树叶飒飒的声音,一阵阵袭来,如潮涌,如急雨,如万马奔腾,如衔枝急走;风定之后,细听还有枯干的树叶一声声地打在阶上。秋雨落时,初起如蚕食桑叶,窸窸嗦嗦,继而淅淅沥沥,打在蕉叶上清脆可听。风声雨声,再加上虫声鸟声,都是自然的音乐,都能使我发生好感,都能驱除我的寂寞,……。(《雅舍小品·音乐》)音乐本有快乐,也有忧伤,但梁先生却说,风吹叶落声、秋雨打叶声,“风声雨声”,“虫声鸟声”等这些“自然的音乐”,“都能使我发生好感”。身在异乡,处在抗战期间的梁实秋先生,在对政治时事表现出冷漠的同时,也悠然地享受生活本身存在的自然乐趣,他寻到了“和谐的交响乐”(《鸟》):我开始欣赏鸟,是在四川。黎明时,窗外是一片鸟啭,不是吱吱喳喳的麻雀,不是呱呱噪啼的乌鸦,那一片声音是清脆的,是嘹亮的,有一声长叫,包括着六七个音阶,有的只是一个声音,圆润而不觉其单调,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唱,简直是一派和谐的交响乐。(《雅舍小品·鸟》) 梁实秋到了四川,住在环境极差的陋室,但他洒脱将之称为“雅舍”,在其中享受到相对或者是绝对的自由,窗外黎明时的“鸟啭”是“清脆”、“嘹亮”、“圆润”而不“单调”的,如《音乐》中所说的一般,能“驱除我的寂寞”。 在苦中写乐,怡然成趣,梁先生真是个把生活当作审美享受的人,显得多么地自然、豁达与洒脱!以这种心态来审视人生,人生处处充满趣味,但要有合宜的情趣才能享受那些趣味。就像“下棋”,人生如戏,人生如棋,“下棋只是为了消遣,其所以能使这样多人嗜此不疲者,是因为它颇具合于人类好斗的本能,这是一种‘斗智不斗力’的游戏。”(《雅舍小品·下棋》);就像“读书”,读书育人,一生成书,“人生如博弈,全副精神去应付,还必能操胜算。如果沾染上书癖,势必呆头呆脑,变成书呆,这样的人在人生的战场之上怎能不大败专输?所以我们要钻书窟,也还要从书窟里钻出来。” (《雅舍小品续集·书》);就像“喝茶”,茶乃佳饮,生津解渴,“人无贵贱,谁都有分,上焉者细啜名种,下焉者牛饮茶汤,甚至路边埂畔还有人奉茶。” (《雅舍小品三集·喝茶》)……下一盘棋,读一本书,喝一杯茶,也许另有一番心意。这些情动于中而言于外的书写,以自然平淡的抒情,表达出了作者对生活“真美”的追求。 梁先生还是个念旧守常的人,他爱一切旧的东西,“老朋友”,“旧时代”,“古书”,“陈酿”,“老妻”,还有故乡,等等。不是他“守旧”,也不是因为哈佛大学的白壁德教授使他的思想“从青春的浪漫转到严肃的古典”[17],而是旧的东西有思想,有回忆,……: 旧的东西之可留恋的地方固然很多,人生之应该日新又新的地方亦复不少。对于旧的典章文物我们尽管喜欢赞叹,可是我们不能永远盘桓在美好的记忆境界里,我们还是要回到这个现实的地面上来,……。(《雅舍小品 续 集·旧》)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天不老但人却易老,在短暂的一生中,身边的事物总是新了又旧,其中有的可以再换新,有的却越旧越好,因为“在旧的东西中,往往贮藏了那些逝去的生命的匆匆履痕,那牵挂不断的亲情的乡思,那如醉如痴的爱情,绵厚如醇就的友情,乃至事业和游戏……”[18]。梁实秋是个达人,知道思想情感也要讲究个适度与和谐,虽爱一切旧的东西,但该新的东西还是应“日新又新”,哪怕讨厌“挤死人的公共汽车”及“丑恶的市招和各种饮料一律通用的玻璃杯”,我们也“不能永远盘桓在美好的记忆境界里”,“还是要回到这个现实的地面上来”。 梁实秋早年求学于美国,受白壁德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后又接受了一些佛教的精神,他在“青春的浪漫”的基础上追求着“严肃的古典”。梁先生在自传中提到,自己受佛教熏陶融摄了老庄法学与儒家的心性学说,即中国禅宗,讲究性随心,心随人,这就是梁实秋先生迷恋于人性,把自己生活的时代和文学无法超越的时代限制抛在一边的思想根源。梁实秋颠沛流离之时,生活并不宽裕,每到一个寄居地,大部分时间却在书斋和一些文学活动中度过。入蜀以后,梁先生这个自由知识分子对近于政治的功利文学冷视,对国事政治也不热情,开始关注身边存在的一切及人们的种种行为。其文对男人、女人;乞丐、医生;脏、穷、怒、让;吃相、脸谱;算命、偏方等都有作为学者兼社会成员的独特见解,体现出他对生活中方方面面的评价色彩。主要体现在: 梁实秋散文中的快乐哲学占主导地位,偶尔的不快表现在某些篇章中他因同情下层人民和憎恶上层阶级而由普通人性生发出的情感。在《雅舍小品·汽车》中,梁先生写了有汽车的人与没汽车的人拜访人时的不同待遇:“汽车”一族不用“敲门投制”以汽笛能使所访之门“像是天方夜谭里盗窟的魔术一般”“訇然而开”,看门的“阍人”和“獒犬”也“满面春风”地对之表示欢迎;“人力车”和“安步当车”一族“于按门铃之后”还要“鹄立许久”,也只能让应门人透过“大门上”的“小洞”,小看来人,喝令问之要“找谁”,甚至“阍者”还会“堵着门缝向你盘查”,如应对不得体,“还要在门外鹄立”,可气的是他还不知他的“主人”“是否在家”!更可恶的是此时狗眼也看人低,对着下一流人“大吠”,孰不知“阍人”与“獒犬”也是排在“主人”门外的下等动物!当时欺上媚下的“风俗”可见一斑。淡泊名利一直是梁先生的人生格调,自然会不满于世俗的阶级制度。其实,梁实秋先生对“阍人”与“獒犬”一流也有所同情: 在主人眼里,仆人往往是一个“必须的罪恶”,没有他不成,有了他看着讨厌。第一,仆人不分男女,衣履难得整齐,或则蓬首垢面,或则蒜臭袭人,有些还跣足赤背,瘦骨嶙峋,活像甘地先生,也公然升堂入室,谁看着也不顺眼。……仆人,像主人一样,要吃饭,而且必然吃的更多,这在主人看 来,是仆人很大的一个缺点。……主人的要求不容易完全满足,所以仆人总是懒的,总是不能称意,……。(《雅舍小品·第六论》) 可见仆人们也没有必要对同自己一般的下层人民抱以冷漠的态度,要知道自己比过街的乞丐还没有生存之气。乞丐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他的生活之最优越处是自由”(《雅舍小品·乞丐》),而狗仗人势的富贵人家的仆人不但毫无自由可言,还处处惹得主人生厌。主人把仆人当作做事的工具,又嫌他们“蓬首垢面”“蒜臭袭人”“跣足赤背”,连仆人们瘦削、饭吃得多的特点主人们也讨厌,还认为“仆人总是懒的”,因为他们不能“完全满足”要求,做事常常“把人吓倒”,仆人的行为受主人的限制,他们的人格定位也是由主人说了算,但这仍然满足不了主人的要求,这足见梁先生对下层人民的同情和对达官贵人的憎恶。又如《握手》《脸谱》(《雅舍小品》)中勾勒了达官贵人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慢嘴脸,媚上傲下、阿谀奉承的恶心之相,梁先生对下层人民的遇境是由衷的同情的。 虽说人易做到“人穷志不短”,而且“酸”味还会在很多时候让人滞后于他人,加上“颈易缩”“肩易耸”“头易垂”,哪来精气神儿长志气?但是“受窘”是受窘,穷人少有“怕见人的东西”,生活得坦然。钱乃有用之物,穷人无它便“为了住顾不得衣,为了衣顾不得食,为了食谈不到娱乐”(《雅舍小品四集·钱》),但有钱人多会“享尽人间的世态炎凉”,只是伴着“荣华富贵”而已。所以梁先生认为有钱之人认识到“钱是人类的公娼”还不够,应“清清白白,赤裸裸来去无牵挂”,趁有生之年“作些有益之事”(《钱》)。而穷人也应意识到,“穷也有穷的好处”,“人越穷,越靠他本身的成色”,还可落得个“清闲”;“穷人的心是赤裸的”,“穷而能逐,穷而能送,何乐而不为?”(《穷》)。所以,人只要生活得“快乐”就好: 有时候,只要把心胸敞开,快乐也会逼人而来。……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雨有雨的趣,晴有晴的妙,小鸟跳跃啄食,猫狗饱食酣睡,哪一样不令人看了觉得快乐?…… “幸遇三杯酒美,况逢一朵花新?”我们应该快乐。(《雅舍小品四集·快乐》) 人们常问:“你快乐吗?”少有人快言:“我很快乐!”如今人们忙的太多,想得太多,把加薪、受捧视为快乐,其实,“快乐是一种心理状态”。常言道,“境由心生”,人们常在忙忙碌碌中忘了暂停脚步,看看眼前的“美景”,听听身边的“乐事”,“只要把心胸敞开”,你会发现,原来无痛就是快乐,“快乐随处皆是”!这就是梁实秋先生的快乐哲学,于有声处悦耳,无声处悦心。 诗人本应如历史般神圣,但或因社会地位逐渐降低,或为生计,一些诗人已经将诗歌公式化、工具化。所以一些诗人见了花花草草、树林流水就要“作诗”,“看见小老鼠也可以作一首诗”,甚至“在胸口上摸出一只虱子也会作成一首诗”,可见其艺术和生活行为的邋遢,加上诗人对人人“各用一把”“牙刷”表示大惊的神态,更让人联想不得他们的生活常态和心理倾向!这就是有些诗人的“人性的弱点”。诗人一定要看什咏什,超脱于社会生活吗?不然。太“诗意”地活着有时“很不像人”!人往往像这样受制于人,受制于自己,病家与医家也如此:何谓偏方?非凡正式医师所开之非正药的药方,或非正常的治疗方法,皆是偏方。……病家乱投医,仍然不见起色,往往就会采纳热心而又好事的人所献的偏方。姑且一试,死马当活马医。(《雅舍小品四集·偏方》) 生意经最精的是兼营药业,诊所附设药房,开了方子立刻配药,几十个瓶子配来配去变化无穷,最大的成本是那盛药水的小瓶,收费言无二价。(《雅舍小品·医生》) 梁实秋先生在《雅舍小品·病》中说:“人在大病时,人生观都要改变”,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不免感觉得人生无常”,对身边人事也会“多加一些宽恕”。话虽如此,病也得想办法治啊,当医院的医生没法的时候,“病家情急乱投医”之事时有发生,使得那些有偏方的“神医”有机可乘,说不定热心给你偏方的“热心而又好事的人”就是江湖郎中的代表,那些所谓的神药也无非是无害也无益而已。弱就弱在“试试也无妨” 的心怀侥幸,认为说不定“无损”还“有益”。而医生们也“好好”利用了病者的这一弱点,往往以“盛药水的小瓶”为“最大的成本”,将仅有的“几十个瓶子”里的药“配来配去”,“变化无穷”地向病者“言无二价”地索费。好的医生也不是没有,但正如《雅舍小品续集·由一位厨师自杀谈起》中所述的巴黎厨师“阿兰·齐克”因其饭店被权威刊物《米舍兰向导》降级而失望自杀一样,很多好医生因为不能百分之百做到救死扶伤而倍感压力,甚至怕“一代名医”的祖传盛誉于自己这里消亡而做出表面增名实则害人害己的错举。难道病人一定要有医就投,无害则试医?医生一定要见病就开方,无损则就医?梁先生觉得“医生里面固然庸医不少,可是病人里面混虫也很多”,可谓是“有什么样子的病人就有什么样的医生,天造地设”(《雅舍小品·医生》),只是做人要讲个真、善、美,做事不能“旁若无人”,而且要有理智,也希望“豪猪”们“时常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人形的豪猪既不止我一个,最好是把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刺毛收敛一下,不必像孔雀开屏似的把自己的刺毛都尽量地伸张”(《雅舍小品·“旁若无人”》),什么是自己的本分,什么事情做了就越过了道德防线,想想清楚再做吧。 还有,不管是求学、任职,还是创作,梁实秋的收获都是很多的,但惟独在故乡的生活是时日不多,在他的各种“回忆”文学作品集中是显见其对故乡风物的怀恋的,如《雅舍谈吃》《槐园梦忆》《秋室杂文》等,我们在《雅舍小品》几集中也可读到数十篇他对故乡追思回忆的篇章。 梁实秋散文的评论者多认为《北平年景》是梁实秋思乡恋旧散文中写得极好的篇章之一,该篇文章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民族文化诱人;梁实秋先生于岁尾新春、合家团聚之际,在台湾无子女相伴而感到孤居他乡的孤寂、凄怆之真情也很感人。新年,是中国传统的节日,也是体现中国传统文化风采最集中的节日。梁实秋这个真性情的文学者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对过年这种举天同庆的家节当然烙印深深,而在异地,就算能看到全家团聚的场景,那幸福与快乐也必是人家的,“过年须要在家乡里过才有味道”。不但过年如此,冬天的景色也是如此,家里的冬天“才有味道”。 “北平的冬天好冷”,在中秋后不久,就家家都要“忙着过冬的准备”。到了“阴历十月初一屋里就要生火”,“煤球、硬煤、柴火”都要早作准备,于是,看“煤黑子”“摇煤球”是有趣极了的。冬天冷,受冻是免不了的,每夜的北风寒,“大雪纷纷落”,那景致是“有得瞧的”:人人都“缩头缩脑”,这时,“手套没有用”,手指关节都会“冻的通红”,所以个个都得裹得十分的“臃肿”。虽如此,因为有新年,冬天仍是“孩子们狂欢的季节”,人人都会在“贴春联”、“放鞭炮”、“煮饺子”、“接财神”、“逛厂甸儿”中度过寒冷的冬天。况且“北平的冬景不好看么”?“那倒也不”,大清早,“几只乌鸦”会在“榆树顶”枝上“呱呱的叫个不停”;随时都有不少的“喜鹊”在“屋檐房脊上吱吱喳喳的叫”;有的“麻雀”“竖起”“像披蓑衣一般”的“羽毛”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的觅食,那副“可怜相”甚是可爱;时而还有“一队鸽子划空而过,盘旋又盘旋,白羽衬青天,哨子忽忽响”;“又不知是哪一家放风筝,沙雁蝴蝶龙晴鱼,弦弓上还带锣鼓”。多么美丽的生活画面,多么闲适恬静的生活空间…… 有了这么美、这么有趣的冬天,北平的乡人此时应该不会再吟诗句“如果冬天来到,春天还会远么”了,我们这些身在故乡,处在故乡的人都会感到幸福吧。 真的好喜欢他的文章,真的好喜欢他文章里所传达的人生情趣及个性追求,既是东方的又是西方的,既是传统的又是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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